她说:孩子不是你的,但你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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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刺眼的光带。我像往常一样,在闹钟响起前就睁开了眼睛。没有宿醉的头痛,没有彻夜难眠的疲惫,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清醒。我起身,走进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底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刷牙,洗脸,动作精确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换上那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银行职员西装,深蓝色的布料包裹着身体,像一层坚硬的甲壳。

餐桌上,林薇已经起来了,穿着丝质睡袍,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搅动着精致的骨瓷杯里的咖啡。她看到我,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里带着一种主人对仆佣的随意,甚至懒得掩饰那份胜利者的轻慢。

“协议我昨晚就扫描发给律师了。”她抿了一口咖啡,语气平淡得像在通知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那边处理很快,你等着通知就行。对了,这周末之前,你最好把主卧的东西都清出去。客房那边,我已经让阿姨收拾出来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暂时……先这么住着吧。毕竟,孩子还需要你‘照顾’。”

她刻意加重了“照顾”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我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碰桌上那份显然是为我准备的、但已经凉透的早餐。只是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短暂的、麻痹般的**。

“好。”我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薇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她不再看我,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嘴角不时浮现出甜蜜的笑意。那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但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八点整,我准时出门。电梯下行时,不锈钢内壁映出我模糊的身影,西装笔挺,表情木然,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走到楼下,我坐进那辆即将不属于我的黑色轿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我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

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王行长”。这是我工作银行的分行行长,一个平日里对我还算器重,但也深知我“老实本分”性格的上司。

电话接通了,王行长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官腔的爽朗声音传来:“喂?小徐啊?这么早,有事?”

“王行,早上好。”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沉重的疲惫,甚至有点沙哑,“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我……我想跟您请个长假。”

“长假?”王行长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还是家里……”

“家里……出了点事。”我打断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林薇她……她……唉,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状态很不好,实在没办法集中精力工作。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我适时地停顿,营造出一种被生活重击、心力交瘁的假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行长显然在权衡。我这个“老实人”徐江,在银行里是出了名的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不惹事,也从未请过长假。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语气如此沉重沮丧,本身就带着很强的说服力。

“唉……”王行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理解和同情,“小徐啊,我理解。清官难断家务事。行吧,你先好好处理家里的事,调整好状态。工作这边……我先给你批一个月的假,够不够?不够我们再商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谢谢王行。”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哽咽,“您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挂断电话,我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疲惫和沉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漠然。我发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车窗外,城市在晨曦中苏醒,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切都显得那么繁忙而有序。但这秩序,与我再无关系。

我没有回家。车子驶向了城东一个混乱嘈杂的街区。这里与银行所在的CBD区域判若两个世界。街道狭窄,污水横流,路边堆放着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食物和垃圾混合的怪异气味。我把车停在一条巷子口,步行进去。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铁门半掩着,门口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手写的牌子——“顺达财务”。

门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劣质烟草和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几张破旧的办公桌后,坐着几个穿着花哨T恤、纹着夸张纹身的男人。看到我进来,一个剃着板寸、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壮汉抬起头,叼着烟,眯着眼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西装。

“找谁?”他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龙哥在吗?”我平静地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金链子壮汉没说话,只是朝里面扬了扬下巴。靠里面的一张稍大点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件皱巴巴的POLO衫,头发稀疏,正低头玩着手机。他就是龙哥,这片区域放贷的“大哥”之一,名声在外,手段狠辣。

我径直走过去,拉开他对面那张油腻的椅子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龙哥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鹰隼,带着审视和估量。他显然认出了我身上这套行头代表的阶层,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带着点嘲讽的笑意。

“哟,稀客啊。银行的大经理?怎么,走错门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没走错。”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需要钱。很多钱。”

“哦?”龙哥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把手机丢在桌上,“多少?做什么用?”

“先拿五十万。”我报出一个数字,面不改色,“周转。家里出了点事。”

“五十万?”龙哥挑了挑眉,笑容更深了,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戏谑,“徐经理,我们这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利息,可不比你们银行,那是按天算的。而且,抵押呢?你拿什么押?”

“抵押?”我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没有温度的笑容,“我老婆林薇,还有我名下那套‘锦绣江南’的房子,够不够?”我报出了我们那套位于黄金地段、价值不菲的婚房小区名字。

龙哥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充满了怀疑。他身体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锦绣江南的房子?呵,那可是好地方。不过……徐经理,你老婆知道你来这儿借钱吗?拿她的名字和房子抵押?”

“她不需要知道。”我的声音冷硬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字,我会签。她,跑不了。房子,更跑不了。借条,我可以签两份,一份用我的名字,一份用她的名字,你拿着。我只要现金。”

龙哥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实性和决心。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横肉微微抽动,眼神在我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犹豫或欺骗的痕迹。最终,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

“行!有魄力!我就喜欢跟痛快人做生意!”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烟灰缸都跳了一下,“老六!拿合同!拿印泥!”

那个叫老六的金链子壮汉立刻起身,从旁边一个破旧的铁皮文件柜里翻出两份打印好的、格式粗糙的借款合同和两份空白的借条,又拿来了印泥盒,重重地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看清楚条款!”龙哥指着合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其中关于高额日息和违约后果的部分被他用红笔特意圈了出来,“签了字,按了手印,钱马上给你。丑话说前头,规矩就是规矩,到时候还不上,别怪兄弟们不讲情面!”

我甚至没有仔细去看那些如同毒蛇般缠绕的条款。我拿起笔,在合同指定的位置,在借款人一栏,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徐江”和“林薇”两个名字。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尤其是“林薇”两个字,流畅得如同她本人所签。然后,在龙哥和他手下冰冷而贪婪的注视下,我伸出拇指,在鲜红的印泥里重重一按,再在“徐江”和“林薇”的签名上,留下两个清晰刺目的、带着血腥气的指印。

最后,我在那两份空白的借条上,再次签下“林薇”的名字,并按下指印。

“爽快!”龙哥一把抓起合同和借条,仔细检查着签名和指印,尤其是“林薇”那部分,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如同秃鹫看到腐肉般的笑容。他朝老六使了个眼色。

老六转身,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袋,拉开拉链,里面是一摞摞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百元大钞。

“点点?”龙哥把袋子推到我面前。

“不用了。”我站起身,拎起那个沉重的袋子,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到手心。我没有再看龙哥和他手下那几张写满贪婪和算计的脸,转身,大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罪恶气息的办公室。身后,似乎传来几声压抑的、带着嘲讽的低笑。

走出巷口,外面喧嚣的市声和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我拎着沉甸甸的旅行袋,走向我的车。打开后备箱,将袋子扔进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关上后备箱盖,**在冰冷的车身上,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种短暂的、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