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芦苇丛里的血信1942年春,微山湖的芦苇荡像片墨绿色的海,
潮水般的苇叶在夜风中翻涌。刘畅蹲在苇丛深处,手指抠进染血的纸条,指节泛白。
纸条上“王洪垒牺牲,速除叛徒王二歪”的字迹洇着暗红,像刚凝固的血痂——昨夜,
送消息的交通员老周,是被日军刺刀挑着尸首,甩进这片芦苇的。湖面上的薄雾漫进苇叶,
刘畅的枪管抵着潮湿的泥土,金属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他想起三天前,
王书记站在苇丛岔口,把炒花生塞他口袋时的笑:“小刘啊,等把鬼子赶出微山湖,
咱也能睡个囫囵觉咯。”可现在,那个总念叨“要让芦苇荡飘着炊烟”的人,
永远困在了寨子村的弹孔里,血把黄土都泡软了。“队长,动手不?
”队员柱子攥着镰刀的手青筋直跳,刀刃上的晨露摔在泥里,碎成星子。刘畅没应声,
目光扫过芦苇深处——二十七个县委伤员藏在那儿,断腿的张会计、发烧的小通讯员,
还有刚生完孩子的赵嫂子,他们是微山湖最后的火种。他摸出腰间的纸条,
血字被夜露浸得发软,却仍烫得他眼眶发疼:“天亮前,进临城。”第一章:城门下的烟盒,
藏着刀尖上的局临城的城门在晨雾里像头灰褐色的巨兽,墙砖缝里渗着黑血似的污渍。
刘畅挑着菜筐挤在赶集人群里,扁担压得肩膀生疼,筐底垫着的油纸下,
匣子枪的棱角比担子更硌人。城门口,日本兵的三八大盖支在地上,刺刀映着晨光,
把每个进城的人都戳成筛子。“老李,咋才来!”伪军司务长胡宽的招呼声像道暗语,
刘畅的菜筐猛地撞在胡宽的皮靴上,筐里蔫巴的青菜“哗啦”撒了半道街。胡宽弯腰捡菜时,
往刘畅手里塞了团油纸,指尖相触的刹那,
刘畅摸到他掌心的茧——那是给伤员剥花生时磨的。油纸上的“王二歪”三个字,
墨汁还没干透,洇出的黑渍像滴在刘畅心口的血。日本兵的刺刀拦住去路时,
胡宽往鬼子口袋里塞哈德门的动作熟稔得让人心惊。刘畅盯着那盒烟——上个月劫鬼子粮车,
胡宽就是用这招,把十袋白面送进了伤员的草棚。烟盒在鬼子手里晃了晃,刺刀终于让开,
却在刘畅后颈烙下道冰凉的影,像王书记中枪前,抵在他脊梁的枪口。
进城的小胡同九曲回肠,墙根的青苔湿腻腻的。胡宽扯下司务长的灰布帽,
露出被炮火烧焦的耳背,疤上还结着血痂:“王二歪这龟孙,晌午准来。
他现在是鬼子的‘侦缉队长’,就爱看老乡‘攀交情’,上回为这,
把咱县大队三个同志卖了。”刘畅把匣子枪往青布衫里掖了掖,
布衫下的弹孔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上个月掩护群众转移时,王书记替他挡的子弹,
血把布条都泡成了黑褐色。胡宽家的土灶台热着,铁锅炖着的红薯粥飘出焦味。
刘畅蜷在里屋的板柜后,听着胡宽媳妇在堂屋絮叨:“他王二歪的嘴比茅坑还臭,
上回在集上说咱县大队的人……”后半句被灶膛的火星子吞了,可刘畅知道,
王二歪连伤员藏芦苇荡的事,都卖给鬼子了。板柜的缝隙里,
他看见胡宽媳妇往灶里添柴的手发抖,火星溅在她裤脚,烧出个黑洞,
像被鬼子炮弹炸烂的芦苇。太阳偏西时,门帘“哗啦”响得疹人。刘畅的枪管顶在板柜上,
透过缝隙看见王二歪的礼帽——帽檐下压着的脸,右嘴角歪成道疤,活像条吐信的蛇。
他的驳壳枪在腰里硌得慌,皮套上的铜扣泛着冷光,刘畅数着他的脚步:一步,
两步……数到第七步,王二歪的笑声炸开来:“老胡,你这地瓜烧,可比鬼子的清酒够味!
”酒气混着烟臭,熏得刘畅眼眶发酸,想起王书记生前最恨这股味,说像鬼子的膏药旗,
脏。第二章:酒桌上的真话,比子弹更扎心胡宽给王二歪斟酒的手稳得很,
酒盅磕在桌上的脆响里,藏着刘畅攥枪的指节泛白的声音。王二歪的眼睛扫过里屋的布帘,
又黏在胡宽媳妇端来的炒花生上——那花生的焦香,和王书记常炒的一个味儿,
刘畅兜里还装着半袋,是王书记牺牲前塞给他的,如今油乎乎的,沾着血。
“王兄这‘侦缉队长’当得风光啊。”胡宽的酒杯撞在王二歪的杯沿上,
溅出的酒珠子烫在刘畅的心尖。王二歪啃花生的嘴含糊不清:“要不是老子通风报信,
那姓王的能死得那么痛快?一千大洋的赏钱……”酒盅“当啷”砸在地上,
刘畅的枪管顶穿了布帘,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王二歪的后脑勺,布帘被枪管戳出个窟窿,
像王书记弹尽时,抠在墙上的血手印。“你看看我是谁!”刘畅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王二歪的驳壳枪还没拔出,就被刘畅的飞踢踹得脱手。胡宽接住枪的瞬间,
刘畅的枪管已经绞住王二歪的喉咙,布帘“哗啦”被他撞开,阳光刺得王二歪眯眼,
却让刘畅看清他脸上的疤——那是当年当逃兵时,被王书记用枪托砸的,
如今倒成了邀功的印记。“走,去给王书记赔罪!”王二歪瘫在地上的哭腔里,
混着炒花生的碎壳,像极了当年被他出卖的同志的呜咽。刘畅拽着他往门外走,经过灶膛时,
火星子溅在王二歪的裤脚,烧出缕青烟,他却顾不上拍,只知道哭嚎:“刘队长,
我娘还在鬼子手里……”这话像把钝刀,割得刘畅的枪管直发颤,可他记得,
三天前在芦苇丛,老周的尸首旁,就躺着王二歪娘的裹脚布,血都发黑了。
街口的日本兵列队走过时,刘畅的枪管狠狠顶在王二歪的腰眼。他喊出的“表侄,
你表婶等你吃花生”喊得声嘶力竭,
却把日本兵的注意力往东街引——那里藏着鬼子的弹药库,是柱子他们今夜要端的窝。
王二歪的哭腔里掺着日本兵的皮靴声,像根针,扎在刘畅耳朵里,他想起昨夜,
伤员们在芦苇荡说:“队长,咱就算死,也不能让鬼子毁了微山湖。
”西城门的伪军瞅见王二歪的狼狈样,只当是“表侄挨了表叔的揍”。
刘畅把“最爱吃的花生米”喊得涎水四溅,伪军咽着唾沫放了行,
却没看见王二歪裤脚滴着的血——那血,和当年被他出卖的同志的血,
在夜色里融成了同一种黑,顺着土路,往微山湖的水坑淌。第三章:野地里的枪声,
给微山湖的魂出城的土路硌得脚底生疼,王二歪的哀求声像团黏人的泥,糊在刘畅的枪管上。
刘畅把他押到微山湖的水坑边时,暮色正把芦苇荡染成墨色,水坑里的月影碎成了血沫。
王二歪磕头的“砰砰”声里,刘畅听见了寨子村的枪声、交通员老周的惨叫,
还有王书记最后一颗子弹射向天空的闷响,那子弹像颗流星,坠在芦苇丛里,
成了永远拔不出的刺。“寨子村的人,是你带的路?”刘畅的枪管抵着王二歪的天灵盖,
水坑里的月影被血沫撕成碎片。王二歪的哭嚎惊飞了苇丛里的宿鸟,
声音像王书记临终的喘息:“是我……是鬼子用我娘威胁我……”刘畅的枪管猛地一沉,
王二歪的后襟被血浸透时,他看见水里漂着颗焦花生——和胡宽家灶台上的,一模一样,
那是王书记生前最爱吃的,焦香里带着股子韧劲儿,像他守了一辈子的微山湖。
“你娘早在你当叛徒那天,就被鬼子砍了头!”胡宽的声音从苇丛里炸出来,
他裤脚的血还没干,怀里抱着的,是王二歪娘染血的裹脚布,布上的针脚歪歪扭扭,
像王二歪出卖同志时画的地图。王二歪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芦苇,倒在水坑里时,
溅起的血花映着微山湖的星子,亮得刺目,把刘畅的脸照成了灰白色,像尊刚塑好的石像。
刘畅跪在水坑边,把染血的纸条点成灰烬。火星子飘在水面上,
像王书记、老周、王二歪娘的魂,要顺着微山湖的水流,漂回寨子村的土地。
他摸出兜里的炒花生,焦香混着血味,撒在水里时,芦苇荡的风忽然大了,
把枪声、哭声、风声,都揉成了给英灵的安魂曲。风卷着火星子往苇丛里钻,
点燃了几株干芦苇,火光里,刘畅看见王书记笑着向他招手,手里的炒花生还冒着热气。
天亮时,刘畅带着队员摸进鬼子弹药库。**包引爆的刹那,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微山湖。
刘畅看见水面上,漂着无数颗焦花生,顺着水流,往寨子村的方向去——那里的血,
该有人记得;那里的魂,该顺着花生香,找到回家的路。而微山湖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