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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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生只割开了五指宽的切口。

牛的胆囊位置较深,手术一般需要大切口。

幸好这头牛太瘦了,许克生可以尽可能用小切口,减少失血和术后愈合的风险。

刀子进去很深,肌肉翻起,鲜血涌了出来

他拿起特制的竹撑将切口撑开。

“哇……”

看着血淋淋的切口,围观的百姓忍不住一声低呼。

老汉只看了一眼,就心里一哆嗦,不忍再看,蹲下抱着牛的脑袋,轻声安慰,

“别怕,忍一忍就好了。”

“乖牛儿,郎中给你治病哩。”

“……”

牛似乎听懂了,低沉地叫了几声,没有任何挣扎。

它被绑住了四条腿,几根银针阻断了它对刀口的感知,顶多能感觉到皮肤上有木棒划过。

何况它早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许克生任由鲜血流淌,探查胆囊和肝脏。

幸运的是胆囊没有破裂,胆汁没有露出;

不好的是肝脏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出现纤维化,不过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许克生换了一把刀,翻出胆管,切开后挤出了一个圆形的结石。

这就是牛黄,拇指头大小。

周围的人齐齐发出惊叹,打破了沉寂,

“是牛黄吧?”

“是的,咱见过牛黄,就长这样。”

“……”

许克生随手将东西放在一边,夹出煮沸的纱布,挤干水分,丢进切口里,等吸满了血液再换一块,直到处理干净里面的积液。

这本是护士协助的工作,现在只能自己来了。

~

剩下的就是缝合,考验精力、体力的时刻来了。

许克生拿起了缝衣针改的缝合针,上面已经串好线,是提前做好的羊肠线。

针的型号过大,线的做工粗糙,但是凑合能用。

最先缝合的是胆管。

胆囊功能还在,考虑到胆囊事关牛的消化功能,他决定保留胆囊。

之后就是关闭腹腔,这就是真正考验精力、体力的一关。

他拿出一排缝合针,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

筋膜层、肌肉层、皮下脂肪层、皮肤层,一层一层地缝合。

饮虹桥上,朱标看呆了。

开始给牛开膛破肚,像个屠夫;

现在又干起了针线活,像个绣工。

说好的兽医呢?

这样的兽医他从未见过,难道是本王见识浅了?

太子麻了。

~

旭日高升,微风轻拂。

桥上、树上、岸边,一群男女老少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既害怕又好奇,安静地看着一个小郎中缝合。

许克生完全沉浸在手术中,手法熟练老道。

连续缝合、间断缝合的手法交叉使用,缝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额头的汗渐渐汇聚,在脸颊肆意流淌。

腹腔里没有脓液,器官几乎没有黏连,解剖面十分清晰,许克生决定不放引流管。

足足缝合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最后一层皮肤。

许克生的右手已经微微有些抖,额头满是汗珠,后背的衣衫早被汗浸透了。

稍顿了一下,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

他不敢休息,担心一旦放下缝合针,再拿就是千钧重了,不如一鼓作气。

再次捏起一个缝合针,强忍着极度的疲劳开始最后一层的缝合。

这次用的棉线,比羊肠线稍微涩了一点,

终于,盏茶时间过后,他缝完了最后一针。

他怀疑再多一层,自己还能坚持住吗?

用药膏给切口做了消毒,许克生取下牛身上麻醉用的银针。

手术结束了!

许克生双手扶着膝盖,尽可能慢地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许克生有些无奈。

这小身板……

简单的小手术就掏空了全部的精力。

老汉急忙上前扶住。

只见许克生的脸苍白如雪,眼里掩饰不住的疲倦,老汉有些慌,

“小郎中,你咋样?”

~

许克生吃力地抬起胳膊,撩起衣袖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声道:

“松绑吧,好了。”

老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就好了?”

他见许克生站稳了,急忙去给牛解绳子。

因为太激动了,他越想快,反而半天解不开一个扣子。

几个热心的百姓上前帮忙,众人七手八脚给牛松了绑。

许克生强打精神,开了消炎化瘀的方子。

老汉拿出碎豆饼,碰到牛的嘴边,

病牛伸出大舌头,几下都卷了进去,吃的津津有味。

老汉连连点头,将剩下的豆饼渣收了起来,

“是真好了!自从生病它就不吃豆饼的。”

老汉喜笑颜开,老眼里满是喜悦的泪花,皱纹舒展,腰挺直了不少。

围观的人有懂的,当即解释道:

“肝胆湿热的牛,吃的少,尤其不吃豆饼,现在看是真的好了。”

许克生刚放下笔就看到这一幕,急忙大声制止:

“老丈,先别喂东西!可以喂药、喂水,但是要等它排气了,嗯,就是等牛放屁了才能喂食。”

众人却被惊呆了,犹如一颗石子掉入蜂箱,嘈杂声瞬间扬起:

“刚开刀就能吃了,这是手到病除啊!”

“今天开眼了!这么年轻的神医!”

“比官府的厉害多了!”

“医术这么好,人还长的俊俏!”

“不知道说媳妇了吗?”

“……”

话题从医术迅速滑向小郎中的婚事,许克生纵然脸皮比城墙厚,也有招架不住了。

许克生将方子递给老人,

“将牛牵回去好生喂养,半个月就能痊愈了。采一些绊根草,捣烂了敷在刀口上。”

老汉双手接过方子,小心揣进怀里,又用手拍了拍。

之后他恭敬地将牛黄双手奉上:

“小神医!这牛黄就当诊金吧。”

许克生没有推脱,接了过去。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收入。

牛黄呈金黄色,有细密的同心纹,放在鼻下轻嗅,除去血腥味,隐隐带着清香。

这是牛黄中的上品。

有人出五百文收购,被许克生婉拒了。

老汉千恩万谢,这哪是救了一头牛,是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许克生再次叮嘱:

“路上要慢走,累了就歇。可以喝水、喝药,但是在它放屁前不要喂食。”

有人促狭道:

“过个把月,它就能继续当种牛了。”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是满满的善意和祝福。

~

老汉牵着牛走了,脚步轻快,不时笑眯眯地拍拍牛的肩胛骨,

“老伙计,你是有福的!”

又看看缝合的刀口,连声感叹,

“神医呐!”

许克生满脸无法掩饰的疲倦,开始收拾残局。

围观的百姓沸腾了,纷纷围拢上来。

今天开眼了,亲眼看到一头牛被开膛破肚,还活下去了,这次见闻能讲一辈子。

不少人上前和许克生攀谈。

问医术的,

问家乡的,

问婚姻的,

……

许克生应接不暇,只好含糊着地应着,似乎回答了,其实什么也没说。

上午的集市已经结束了,饮虹桥下却聚集了上百号人,吵吵嚷嚷,令行人侧目。

饮虹桥上,黄子澄冷哼一声,

“如此聚众,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桥下的百户已经吹响了尖锐的竹哨声。

巡逻的士兵结成小队,上前厉声呵斥,驱赶百姓散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都有些意犹未尽。

许克生终于带着工具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摊位。

~

饮虹桥上,朱标捻着胡子发呆。

正午的太阳有些晒,他的额头满是细汗。

黄子澄躬身道:

“殿下,咱们走吧?”

桥下的人群都已经走光了,周围安静下来。

朱标摇头叹息:

“神乎其技!”

贵为太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活取牛黄。

单凭这个手艺,小郎中在兽医界就有了一席之地。

黄子澄进言道:

“殿下,臣以为手术是否成功还要看牛的康复情况。”

“臣担心是江湖郎中的小把戏,只能忽悠一时。”

“子澄言之有理。”朱标其实也有这种怀疑,“那就派个人去打听老丈的住址,过几日去查看病牛的状况。”

朱标心存疑虑,但同时他也心存希冀,期盼医术是真的。

农耕是国朝的根基,耕牛又是农耕的重要工具,

如果许克生的法子行之有效,推广开来,可以救活无数耕牛。

推而广之,肯定也能用于治疗战马。

黄子澄见太子对少年上心,便提议道:

“殿下,太仆寺正在招录兽医,若此子医术尚可,不妨推荐他去。”

朱标微微颔首,

“叫他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