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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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生缓步走出摊子,

“老丈,您稍安勿躁,让晚生先看看牛。”

老汉看他做事沉稳,既没有大包大揽,也没有一口回绝,心中的希望更多了,

“兽医说是‘肝胆湿热’,只是治的太晚了。”

想到官府兽医的结论,老人的眼神黯淡了。

那么权威的人说没救了,少年郎行吗?

许克生不急不忙绕着病牛转了一圈,仔细观察,老人的眼珠子则随着他转。

已经围拢了不少人看热闹。

没人相信一个少年郎能起死回生,都以为他是想骗老人几个钱。

但是没人揭破,都不忍心击碎老人残存的希望。

许克生最后站到牛的右侧,左手放在了牛肩胛骨上,牛皮有些烫手。

他数到了第十一根肋骨,手掌按住没有动,清晰地感受病牛焦躁的心跳。

随着牛呼气,他察觉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鼓包。

然后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一下。

牛疼的一阵抽动,无力地“哞”了一声,以示它的**。

看着他有模有样,老汉的希望又增加了。

许克生收回了手,心中有了判断。

牛眼浑浊泛黄;

牛皮烫手;

胆囊附近肋区敏感,有鼓包;

……

临床表现显著,许克生肯定地说道:

“老丈,可以治。”

~

“啊!”

周围的吃瓜群众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许克生敢大包大揽。

难道真的是神医?

老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反而不敢相信了,

“真的?”

许克生解释道:

“官府的郎中诊断是‘肝胆湿热’,这是对的,就是牛的胆囊长了牛黄。”

“只需要将牛黄取出来,再吃几味药,就可以痊愈了。”

他十分意外,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杀牛取黄,

“取了牛黄,牛还能活着吗?”

“必须活着啊。”许克生微笑道,“诊金五百文。”

嘶!

周围的人都被许克生的治疗方案、诊金震惊了,

“好贵!一个力夫十天的收入。”

“这钱好赚!”

“官府的兽医,一次诊费不过五文。”

“活着取黄?从未听说过!”

“……”

已经有人提醒老汉,小心遇到了骗子。

老汉没有理会,反而爽快地冲许克生拱拱手,

“那就拜托郎中了!”

他很通达,今天死牛当活牛医,治死了他没有损失;

万一治好了,那就赚大发了!

相比牛价,这点诊金不算什么。

许克生指挥老汉将牛牵到秦淮河边,让牛侧卧,露出右侧腹部,以便手术。

又让老汉借着木棍、河边的柳树将牛的四条牛腿固定,防止牛中途惊起。

吃瓜的百姓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都想看个稀罕,

“这郎中还没俺儿子大,能给牛治病了?”

“唬老头钱的吧?”

“上元县衙就在前面不远,他敢?!”

“谁知道呢,先看着。要真是骗子,大家伙将他扭送衙门,老人都这么可怜了,他还敢骗钱。”

“你说,这会不会是他治的第一头牛?”

“……”

~

许克生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开始有条不紊地摆出手术用具。

牛的体型庞大,胆囊位置很深,手术难度极大。

术后感染、伤口愈合难度高等问题,即便是后世,兽医对胆结石也只用药物治疗,罕有手术。

所以才有死后取黄的说法。

因为活牛取黄,取了之后牛很难存活,一般人不会干这种违法的蠢事。

但是眼下病牛的病情已经进入中晚期,药石无力了。从现在的医疗水准上,兽医诊断不治是对的。

老汉安顿好牛,目不转睛地看着许克生忙碌。

他感觉今天自己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位敢出手的郎中,只要下手治,总还是有希望的。

只是,许克生表面上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其实也有隐忧。

他曾是国际顶尖的医生,医学知识和经验都十分丰富。

他对自己的医术充满自信,丝毫不担心手术风险,也不担心术后的愈合,

他只担心自己的体力能否支撑到最后。

这次穿越,身体经过时空的洗礼,健康出了大问题,现在虚弱的很。

脑子:对,就这么干!

双手:滚!我不行的!

许克生拿出一把尖刀,巴掌大小,刀身细长,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众目睽睽之下,已经容不得他犹豫。

盯着下刀子的位置,他在心中又将手术方案仔细过了一遍。

他明白风险所在,病牛已经很虚弱,如果下刀的时候手抖,割歪了或者刀口豁的太大,造成失血过多,病情会加重。

如果失手将牛治死了……

牛不能死!

手术必须成功!

这可是自己的第一单生意。

他深吸一口气,落下刀,开始剃手术区域的牛毛。

手很稳,

刀很快,

嗤嗤声中,牛毛纷纷洒落。

许克生的心神渐渐沉浸其中,忘记了周围的喧嚣。

一旁的火堆上,瓦盆里的水已经沸腾,里面煮了十几块纱布。

~

周围鸦雀无声,甚至可以听到牛反刍的咀嚼声。

一队巡逻的士兵也在外围看着,带队的百户站在一张桌子上,盯着场内。

往常聚拢了这么多人,士兵们早就上前驱赶了,枪杆、马鞭子一顿猛抽,还要将为首的抓去大牢。

可是今天不同,这是给耕牛治病,国朝重农桑。

百户捏着下巴的虬髯,眼神锐利如刀。

这个小郎中陌生的很,百户对他的医术也是怀疑的更多。

一旦小郎中是唬人的,百户会立刻驱散百姓,动手抓了这个骗子,先打的他爹娘都不认得,再扔进大牢。

~

饮虹桥上观看角度最佳,居高临下俯视桥下的手术。

但是这里已经被人占了,一群精壮护卫簇拥着一位黑脸胖子。

胖子一身绯色棉质长袍,饶有兴趣地眺望人群中心。

今天出来微服私访,本来是想逛逛牛马市。

秋收在即,之后就是秋耕,耕牛至关重要。

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牛王无药可治,胖子也有些遗憾,可惜了一头耕田的利器,一头上等的种牛。

看着正在剃牛毛的小郎中,胖子捻着稀疏的胡须,心中半信半疑,

应天府的兽医不能治的病,一个如此年轻的小郎中就能了?

还要活取牛黄?

真是活久见啊!

那少年是真有的独门绝活,还是个卖大力丸的?

他转头问身侧的中年秀士:

“子澄,你听说过活取牛黄吗?”

黄子澄摇摇头,

“太子殿下,臣未在书中看到过,一般是宰牛的顺手摘了。”

此刻,

许克生已经放下刀子,在牛身上扎下几根粗大的银针。

之后他打开了一个葫芦,酒香立刻喷涌而出,众人以为他要喝酒壮胆,没想到他倒出烈酒,开始仔细搓洗双手。

酒味四溢,众人都看的莫名其妙。

朱标没懂他洗手做什么,但是看他做事一板一眼,心中多少有点信了。

许克生又换了一把刀,刀尖抵在牛腹上,似乎要割下去。

朱标不禁笑了,

“他和牛一般瘦,有力气割开牛皮吗?”

周围的护卫都笑了,太子的比喻太形象了,一人一牛都骨瘦如柴。

黄子澄凑趣道:

“殿下,那小郎中可能不用刀。”

“那他用什么?”朱标惊讶道。

黄子澄促狭道:

“他用嘴吹的。”

他一直认为许克生在吹牛,什么治绝症、活取牛黄,不过是想骗可怜老人的几个铜板罢了。

众人哄堂大笑,他们也怀疑小郎中的水平。

朱标轻拍着肥硕的肚子,面带微笑。

突然!

他的笑容凝固了,

只见小郎中已经落刀,刀尖在第十一根肋骨附近稳稳地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