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在重逢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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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一阵反胃。这个恶魔,这个杀人凶手,竟然堂而皇之地取代了我,住着我的房子(这房子本是我们准备的婚房),抱着我的女人,还成了我女儿的「爸爸」!

瑶瑶,是我的女儿!

我记得很清楚,我出事的前一周,晚晴才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我当时欣喜若狂,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顾瑶。瑶,美玉也。

可现在,我的美玉,却在管杀父仇人叫爸爸!

林晚晴靠在陆明翰怀里,疲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例行问话。明翰,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去吧,瑶瑶交给我。」陆明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眼神宠溺。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我心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陆明翰,你这个畜生!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一辈子吗?等着吧,等录音笔修好,就是你的末日!

我守在林晚晴的卧室外,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她终究不是真的冷漠。我的死,还是在她心里投下了巨石。只是,这份悲伤里,有多少是对我的悼念,又有多少,是对自己被「背叛」的哀怨?

深夜,陆明翰悄悄走进书房,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立刻飘了过去。

「事情有点麻烦,顾远洲的尸体被发现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其中的一丝慌乱。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怕什么?都过去五年了,还能查出个鸟来?再说,不是都处理干净了吗?」

「我担心的不是警察。」陆明翰的语气变得阴狠,「我担心的是林晚晴。她今天状态不对,万一让她想起什么……」

「一个女人而已,你陆教授还搞不定?当年你几句话就把她哄得团团转,现在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了。」陆明翰烦躁地说道,「这五年,我一直没能真正走进她心里。她嘴上恨着顾远洲,心里却始终给他留着位置。现在他尸骨出现,我怕她会动摇。」

「那你就想办法让她继续恨他!反正死无对证!」

陆明翰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你说的对。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她知道,顾远洲当年不仅是『盗窃国宝』,还欠了外面一**赌债……一个死人,再多背一条罪名也无所谓。」

**!卑劣!

我气得魂体剧烈颤抖,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

陆明翰,你不仅要杀我的人,还要诛我的心!

我看着他挂断电话,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走出去安抚做噩梦的瑶瑶。

我绝望地意识到,在录音笔被守夜者雕塑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魔鬼,继续伤害我最爱的人。

二天,我见到了我的恩师,方教授。

他是在警方的陪同下,来到工作室辨认我遗留下的那些守夜者雕塑工具的。

五年不见,老师的背驼了,头发也全白了,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他颤抖着手,抚摸着我那套用了多年的刻刀,老泪纵横。

「孽徒啊……孽徒……」

他一边哭,一边骂,骂我利欲熏心,骂我辜负了他多年的教导,骂我给整个守夜者雕塑守夜者雕塑界蒙羞。

张队长在一旁劝慰:「方老,节哀。现在看来,顾远洲先生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方教授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证据呢?五年前,那些证据可都是铁板钉钉!监控,转账记录,还有他……他留下的那封信!」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那封信,是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明翰模仿我的笔迹,写得天衣无缝。信里,我成了一个嫌贫爱富、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的小人。

我记得老师当时看到那封信,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抢救室。出院后,他做的一件事,就是登报宣布,将我顾远洲逐出师门,从此再无瓜葛。

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是痛心。他视我如己出,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却换来最彻底的「背叛」。

如今,他依然不愿相信我是无辜的。那份伤害,刻得太深了。

「老师……」我在他身边哽咽,可他听不见。

他只是反复抚摸着那些工具,喃喃自语:「为什么啊……你明明是那么有天赋,那么热爱这个行当……为什么要去走那条路……」

我多么想告诉他,老师,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们的理想。

这时,陆明翰和林晚晴也赶到了。

陆明翰一看到方教授,立刻上前扶住他,满脸悲痛:「老师,您怎么来了?医生说您不能太激动。远洲他……唉,虽然他做错了事,但人死为大,我们还是让他安息吧。」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自己的宽宏大量,又在不动声色间,再次给我定了罪。

方教授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慰藉:「明翰,幸好还有你。这些年,辛苦你了,既要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又要照顾晚晴母女。」

「老师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明翰谦逊地笑道。

林晚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

张队长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陆教授,五年前顾远洲失踪后,工作室的后续事宜,是您帮忙处理的?」

陆明翰坦然地点头:「是的。当时晚晴悲痛过度,方老师又病倒了,我作为师兄,理应帮忙。我带着警察来取证,封存了他的所有物品,包括那尊……那尊藏着他的石膏像。」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眼神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好一个理应帮忙!好一个亲自封存!

就是你,把我亲手封进了那个冰冷的石膏坟墓里!

张队长点点头,又问:「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工作室里少了什么东西?或者多了什么东西?」

陆明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当时现场很乱,顾远洲走得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打翻了。我只是配合警方,把一些重要的资料和工具整理了一下。至于那尊石膏像,是他未完成的作品,一直立在角落,谁也没想到……」

他说得合情合理,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我看着林晚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突然,跟在他们身后的瑶瑶,指着我散落的骸骨,天真地问了一句:「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睡在地板上呀?」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利刃,刺穿了现场所有成年人伪装的平静。

林晚晴的身体猛地一僵。

陆明翰立刻蹲下身,捂住瑶瑶的眼睛,柔声说:「瑶瑶乖,叔叔太累了,在休息。我们不打扰他,好不好?」

他抱着瑶瑶,转身对林晚晴说:「晚晴,这里晦气,我先带瑶瑶和老师回去。」

林晚晴木然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方教授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我的骸骨,叹了口气,摇着头被陆明翰扶走了。

工作室里,只剩下林晚晴和张队长,以及我这个看不见的灵魂。

张队长递给她一杯水,缓缓开口:「林女士,有些话,我本不该问。但这五年,你和陆教授一直生活在一起?」

林晚晴捧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是。」

「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让林晚晴彻底愣住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茫然地看着张队长。

良久,她才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张队长,五年前,我爱的人死了。死在他说要爱我一辈子的那一年。」

她说的,是我。

她说,她爱的人死了。

不是「跑了」,不是「背叛了」,是「死了」。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这五年来,她不是在恨我,她是在用恨的方式,悼念那个死在她心里的顾远洲。

她只是,不知道我真的死了。

我的魂体,因为她这句话,停止了翻腾的怨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

晚晴,我的爱人,你被骗得好苦。

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