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喉中陡然涌上一股腥甜,她侧过头,一口暗红的血便咳了出来,溅落在冰冷地面。
假死药的药效,开始发作了。
苏离意识昏沉,浑身如同被碾碎般剧痛,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
一旁侍奉的侍女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跑出去禀报。
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苏离勉强睁眼,模糊看到顾辞的身影停在床前。
侍女跪在顾辞脚边,不住磕头哀求:“大人!求您开恩,给姑娘请个郎中吧!她吐了血,病得极重!求您了!”
“不过些许小伤,请什么大夫?”顾辞声音冰冷,“更何况再过几日便是我与绾绾的大婚之期,此时请郎中入府,冲了喜气不吉。只要她没死就行。”
字字如刀,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房。原来她的性命,在他眼中果真轻如草芥。
此时,一名侍卫匆忙奔入,急声禀报:“大人!不好了!绾绾姑娘在花园不慎摔了一跤!”
顾辞语调骤然升高:“什么?!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若是绾绾有半点差池,我让你们全都陪葬!”
脚步声杂乱远去,外间很快重归死寂。
苏离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迅速浸湿枕衾,心中最后一点温热也彻底冰凉。
翌日,苏绾绾端着一碗浓黑汤药,步履轻盈地走到她床边。
“我的好姐姐,昨日不是还很硬气吗?怎么如今竟这般孱弱了?”
苏离艰难睁眼,声音沙哑得厉害:“在你眼里......我可还算是你姐姐?”
苏绾绾嗤笑一声:“姐姐?你还好意思提?若非那年中秋,你没看顾好我,让我被人流冲散,我怎会流落街头,差点被那些肮脏乞丐欺辱致死?!我如今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所经历的,不过是你应得的报应!”
“对不起......”苏离闭上眼,无力再争辩。
“对不起?”苏绾绾声音陡然尖利,“对不起有用吗?能抵消我这些年受的苦吗?!”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手中那碗滚烫的汤药对准苏离的手背浇下!
皮肤瞬间灼红一片,痛得苏离蜷缩起来。
房门就在这时被猛地推开,顾辞大步走入。
苏绾绾立刻顺势跌倒在地,小声啜泣起来:“姐姐......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好心给你送药......”
顾辞顿时勃然大怒:“苏离!绾绾心善,念在姐妹情分上来探望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他一把将虚弱不堪的苏离从床上拽下,掼在地上。
“给绾绾磕头认错!”
苏离的额头重重磕在冷硬地砖上,瞬间渗出血迹。
她强撑起头,试图解释:“分明是她自己......”
顾辞厉声打断:“绾绾是**妹,天性纯良,怎会诬陷于你?苏离,你何时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不给她再次辩解的机会,他立刻厉声吩咐:
“来人!拖去祠堂,抄写《女戒》一百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立刻有家仆上前,粗暴地将她拖走。
与苏绾绾错身而过时,苏离清楚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讥讽。
阴冷的祠堂里,苏离没日没夜地抄写《女戒》,一旦笔停顿,看守的婆子便毫不留情地抽打下来。手背上那片烫伤让每个字都写得异常艰难,墨迹常混着血污。
几日后,顾辞身边的侍卫前来传令:
“苏姑娘,大人命你即刻准备,陪同绾绾姑娘前往寒山寺还愿。”
“大人还说,绾绾姑娘当初为您在佛前跪了一整夜,才求得平安符,您必须同去。”
苏离艰难起身,只觉得身体沉重如铁。
再次见到顾辞和苏绾绾时,苏绾绾穿着一身洁白的羽纱裙,乌发如云,气质清丽出尘,宛如仙子。
反观她,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憔悴,与光彩照人的苏绾绾形成惨烈对比。
顾辞冷冷瞥了她一眼,挽着苏绾绾率先登上马车。
苏离刚想随之进入,却被顾辞厉声斥退:“在外面守着。”
车帘垂下,隔绝内外。苏绾绾娇柔的声音隐约传出:“顾郎,外面风大,姐姐身上还有伤,不如让她进车里来歇一下吧?”
顾辞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不必。你金枝玉叶,身子弱,万一被她过了病气,如何是好?”
苏离死死攥紧了裙摆,指尖冰凉彻骨。
他待苏绾绾,当真是如珠如宝,而对自己,竟薄凉至此。
马车行至山脚下,尚未停稳,顾辞便命令她下车。
“苏离,你就此一步一叩首,拜上寒山寺还愿。”他语气淡漠,如同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苏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他却只是看着苏绾绾,语气放缓:“当初绾绾为你祈福,便是如此虔诚,才感动佛祖保你性命。如今为你还愿,自然也该如此。”
她无力反抗,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在崎岖冰冷的石阶上,一步一跪,一叩首。
额头一次次磕在石上,很快便一片青紫淤血,最后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石阶。
身旁路过的香客纷纷侧目,有人低声感叹:“顾大人与苏**,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苏离心头猛地一颤,额头的鲜血流进眼里,视野一片模糊血红。
是啊,只有像苏绾绾那样身份尊贵、清白无瑕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污秽的艺伎,怎敢心生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