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驱散了夜间的恐惧。柯明洗漱时，发现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没休息好。

下楼时，餐厅已经摆好了早餐：清粥小菜和刚出炉的馒头。林小满不见踪影，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柯明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林小满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她今天换了一件浅蓝色的旗袍，黑发披散在肩头，比昨天看起来随意许多。

"早上好。"柯明开口道。

林小满转过身，柯明注意到她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早安，柯先生。睡得还好吗？"

"不算太好。"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林小满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搅动锅里的粥："老房子常有的事，木头热胀冷缩，老鼠活动，风声穿过缝隙..."

"不是那种声音。"柯明打断她，"是钢琴声，还有...说话声。"

林小满终于转过身来，她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您可能是太累了。槐园确实有些...历史，但绝不是什么闹鬼的地方。"

她回答得太快，太熟练，仿佛早有准备。柯明决定不再追问，但他注意到林小满的左手腕上戴了一条丝巾，遮住了昨晚看到的疤痕。

早餐后，柯明决定全面检查一下这座宅子。他从一楼开始，客厅里的家具虽然古老但保存完好，钢琴盖紧闭，上面落了一层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弹奏了。

餐厅隔壁是一个小会客室，墙上挂着几幅油画，都是风景画，但色调阴暗得令人不适。其中一幅画的是槐园的全貌，奇怪的是，画中的宅子三楼窗户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但当柯明凑近看时，那人影又消失了。

一楼还有一间书房，书架上的书籍大多已经泛黄，柯明随手抽出一本，发现是民国时期的日记，扉页上写着"柯雨桐"三个字，字迹娟秀却有力。他翻了几页，内容多是日常琐事，但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日又见那白衣女子立于槐树下，她对我笑，我却只感到彻骨寒意。林师傅说必须再加固封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何祖父当年要带回那口箱子？我们柯家的厄运，怕是永无尽头了。"

柯明皱眉，正想继续往下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迅速合上日记转身，林小满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茶。

"您对柯老太太的日记感兴趣？"她问，声音轻柔。

"只是随便看看。"柯明把日记放回书架，"我姑祖母似乎...相信一些超自然的东西？"

林小满走进来，放下茶杯："那个年代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柯老太太晚年独居，难免胡思乱想。"她顿了顿，"您要看看花园吗？这个季节的槐花开得正好。"

柯明点头，跟着她走出书房。穿过厨房后门，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中央正是那棵巨大的槐树。走近了看，柯明才发现这棵树比从远处看更加惊人——树干上布满深深的沟壑，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枝叶茂密得几乎不透光，树下阴冷得如同另一个季节。

槐花确实开得繁盛，白色的花朵成串垂下，散发出浓郁的甜香，但那香气闻久了却让人头晕。

"这棵树有多少年了？"柯明问。

"至少三百年。"林小满仰头看着树冠，"据说是宅子建起来之前就有的。当地人叫它'鬼槐'，说它能连接阴阳两界。"

柯明挑眉："你似乎很了解这里的传说。"

林小满微笑："做管家的，总要了解自己工作的地方。"她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槐花，"柯老太太很喜欢这棵树，每天都要在树下坐一会儿。"

柯明想象那个场景：一个苍老的妇人独自坐在巨大的槐树下，四周寂静得只有花瓣飘落的声音。不知为何，这画面让他感到一阵悲伤。

"她...最后是在哪里去世的？"他突然问。

林小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在她的卧室。那天早上我去叫她起床，发现她已经...走了。"

柯明注意到她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的丝巾。"我能看看她的房间吗？"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点头："当然，您是现在的主人。"

回到主楼，上到二楼东侧，林小满推开主卧的门。房间比柯明住的那间更大，家具也更加古旧。一张雕花大床，帷帐是深红色的，已经有些褪色；梳妆台上摆着各种老式化妆品，镜子边缘刻着精美的花纹，细看却是与楼梯扶手上相似的人脸图案。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肖像画，画中的柯雨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端庄美丽，但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脖子上戴着一枚奇特的玉佩，形状像是一朵半开的槐花。

"这是她最喜欢的画像。"林小满轻声说，"画于1947年。"

柯明走近细看，突然注意到画像背景的角落里，隐约有一个模糊的白影，形状像个女子。"这是..."

"灰尘而已。"林小满迅速打断他，"老画都这样。"

柯明觉得她的反应过于激烈，但没再追问。他转向梳妆台，上面摆着几个首饰盒。打开最大的一个，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玉器和银饰，最显眼的是一枚与画中相同的槐花玉佩。

"可以拿出来看看吗？"柯明问。

林小满的脸色变了："最好不要。柯老太太特别嘱咐，她的私人物品不要动，尤其是首饰。"

柯明觉得这要求很奇怪，但还是合上了首饰盒。当他转身时，余光瞥见镜子中似乎有两个身影——他自己和林小满，但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模糊的白影。

他猛地回头，房间里当然只有他们两人。

"您脸色不太好。"林小满说，"要不要休息一下？"

柯明摇头："我想再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查看了二楼的其他房间：一间空置的卧室，一间小客厅，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

"这是？"柯明指着锁着的门问。

"储藏室。"林小满回答得太快，"放些不常用的东西。"

柯明注意到门缝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是金属反光。他想凑近看，林小满却突然说："午饭时间到了，您一定饿了。"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柯明只好跟着她下楼。午饭时，他注意到林小满几乎不吃东西，只是偶尔喝口水，而且总是警惕地看向楼梯方向，仿佛在防备什么。

下午，柯明借口要处理工作邮件，独自回到房间。他锁上门，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搜索"青峰山槐园"。

搜索结果很少，只有几条零散的信息：一座建于民国初年的私人宅邸，曾属于柯氏家族，后因战乱荒废，上世纪八十年代由柯雨桐重新修缮居住。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2005年的本地论坛帖子：

"有人知道青峰山槐园的事吗？我爷爷说那里闹鬼，民国时死了好多人，都是上吊死的，就挂在院子那棵大槐树上。现在住那里的老太太也不是正常人，有人说她..."

帖子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下文。

柯明皱眉，继续搜索"柯雨桐"，找到几条关于她作为民国时期知名钢琴家的信息，还有一张她年轻时在槐园举办音乐会的照片。照片中，年轻的柯雨桐站在钢琴旁微笑，背景是槐园的客厅，而钢琴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正是今天他在主卧看到的那幅。

奇怪的是，照片中的画像背景里并没有那个模糊的白影。

柯明感到一阵寒意。他关上电脑，决定去院子里透透气。经过二楼走廊时，他注意到那间上锁的储藏室门缝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张纸条？

他蹲下身，试图用指尖勾出那张纸，却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柯明迅速站起来，装作只是路过。林小满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束槐花。

"我剪了些花放在客厅。"她说，"槐花的香气能安神。"

柯明点头致谢，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又露出了那些疤痕，这次看起来更加明显，像是被粗糙的绳索长时间捆绑留下的。

晚饭后，柯明早早回到房间，但毫无睡意。窗外月光如水，槐树的影子投在窗帘上，枝桠如同伸展的手臂。他决定继续看早上发现的那本日记。

翻开的那页写着：

"她又来了，站在床边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我不能那么做。林家的小女儿已经为这个诅咒付出了生命，我不能再害别人。可是，如果不找替身，这痛苦何时才是尽头？林师傅说得对，槐树下的封印越来越弱了..."

柯明翻到下一页，却发现后面几页都被撕掉了。再往后翻，日记已经换了一个时间段的记录，内容也变得琐碎平常。

他合上日记，感到一阵疲惫。关灯躺下后，睡意却迟迟不来。不知过了多久，柯明听到楼下传来钢琴声——又是那首《夜曲》，但这次弹奏得断断续续，仿佛弹奏者情绪激动。

柯明起身，轻轻打开门。走廊一片漆黑，只有楼梯口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他蹑手蹑脚地走向楼梯，钢琴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的啜泣声。

声音似乎来自三楼。

柯明犹豫了一下，想起林小满的警告。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摸黑走上楼梯。三楼比下面更加阴冷，走廊尽头有一扇门，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亮。

他小心地走过去，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啜泣声，还有一个女人轻声说话的声音："...不行...我不能...他已经来了..."

柯明伸手握住门把，金属冰凉刺骨。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转动——门锁着。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柯明几乎跳起来，转身看到林小满站在身后，月光下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您不该来这里。"她的声音异常冰冷，"三楼不安全。"

"我听到有人在哭..."柯明声音发颤。

"老房子的声音。"林小满重复着早上的说辞，但此刻听起来如此荒谬，"请回房吧，柯先生。"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柯明只好跟着她下楼。回到房间后，他锁上门，靠在门上深呼吸。林小满的出现太及时了，几乎像是...她一直在监视他。

柯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在他即将入睡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袭来，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坐在了床沿。

"离开这里..."那个女声再次在他耳边低语，这次更加清晰，"她在骗你...所有人都在骗你..."

柯明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他能感觉到那个存在俯下身，冰冷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找出真相...在还来得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