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了几句,张赫摇摇晃晃地上了岸,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
肖瑾瑜站在船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和厌恶。他看着张赫离去的背影,低声啐了一口:“贪得无厌的老匹夫!”
他身边的小全子连忙递上一方手帕:“殿下息怒,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肖瑾瑜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他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他手握兵权的份上,孤岂会与他虚与委蛇?等着吧,等孤登上了那个位子,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们张家!”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原来,他什么都懂。他不是不知道张赫是国贼,也不是不知道他儿子是草包。他只是在利用他们。在他眼中,所有人,无论是他的舅舅,还是曾经的我,都只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垫脚石。一旦失去价值,便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何其凉薄,何其冷血!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却虚伪的脸,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想冲出去,将他刚才说的话公之于众,撕下他伪善的面具,让他身败名裂!
可理智告诉我,不能。
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是一个被他抛弃的女人,我的话,谁会信?他们只会以为,我是因爱生恨,恶意构陷。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裴玄说得对,忍耐。
我必须忍。我要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将这些罪证,变成一把把刺向他的利剑!
肖瑾瑜在船头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换上了那副温文尔雅的表情,转身回到了宴会之中。仿佛刚才那个阴鸷狠毒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我从水草丛中站起身,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我没有再看那片虚伪的繁华,转身默默地离开了曲江池。
回到司礼监官署时,天已经黑了。
裴玄正在听雪楼里等我。他依旧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盏琉璃灯,正在细细地擦拭。烛火跳动,映得他半张脸明,半张脸暗,显得愈发神秘莫测。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嗯。”我走到他面前,将那块东厂腰牌放在桌上。
他放下琉璃灯,抬眼看我。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我的情绪。
“看到了?”
“看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正掀起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裴玄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抚平我衣襟上的褶皱。
“感觉如何?”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亲手撕开自己昔日的美梦,是不是很疼?”
我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疼。只觉得……恶心。”
裴玄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丝讶异变成了更深的欣赏。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一个‘恶心’。”他收回手,负手而立,“沈晚月,你没有让我失望。”
“从今天起,这听雪楼的书房,你可以随意出入。”他指了指身后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这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朝中各部的卷宗,百官的生平喜好,甚至……是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学会它们,利用它们。”
“我要你,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你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禁军统领,张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