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掀翻宫规,执剑开女学震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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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太羲山,打湿了待客院的青石板路。祝怀谦站在丹房檐下,望着西侧那扇虚掩的月洞门,眉头蹙成个川字。

昭宁这几日的剑法频频出错。

往日里她练剑最是专注,太羲剑法的"守拙式"需沉肩坠肘,她能对着晨露练上两个时辰,剑穗扫过青石的轨迹都分毫不差。

可这半月来,她的剑尖总在关键时刻偏半寸,收势时的呼吸很乱,前几日路过演武场,竟见她握着剑对着云雾发怔,指尖的护腕松了半截都没察觉。

"昭宁"

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祝昭宁听见这个声音心脏都都漏了半拍,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张。

“师父?”

祝怀谦瞧她近日总是心不在焉,剑法频频出错。今日刚练完剑,少女手里提着个食盒,靛蓝色的门派短打沾了几片新叶,腰间的护身玉佩随着快步走动轻轻撞着剑鞘往待客院方向跑,祝怀谦这才决定跟上去看看。

"去待客院?给谁带饭呢"他掸了掸道袍上的雨珠,目光落在那食盒上。木盒边角磨得发亮,是萧师兄亲手做的,往常总装着昭宁给师兄弟们带的点心。

祝昭宁都看见谢舟等她的身影了,自知心虚,也知道瞒不住了,她的那些事哪能瞒得过师父。

“前些日子在后山练剑发现一个重伤的谢姓公子,徒儿便私自带回来了。"昭宁的耳尖红了。

"但是,师父不是常说要有侠义精神吗?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似乎是害怕师父责罚,又心虚地补充一句

祝怀谦"嗯"了一声,视线越过她往月洞门望去。雨幕里隐约能看见个青衫身影,正站在老槐树下翻书。那人总爱穿件半旧的杭绸长衫,袖口磨出毛边,却总在雨后用松油细细擦拭,露出内里光滑的缎面,寻常游方人哪会这般讲究。

"谢公子?"他走过去忽然开口,"见他看的《吴郡水利志》,倒是少见的闲书。"

昭宁的脚步顿了顿:"他说对江南水情感兴趣......"

"哦?"祝怀谦抚着花白的胡须,"那他可知,去年吴郡筑堤用的青条石,比工部定的规制薄了三分?"

雨珠顺着廊柱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花。昭宁张了张嘴,眼里的茫然藏不住——这些事连派里掌管采买的管事都未必清楚。

"师父问这个做什么?"她强笑道。

"没什么。"祝怀谦转身往丹房走,"让他好生养伤,莫要总琢磨些不相干的事。"

门"吱呀"一声合上时,他瞥见昭宁转身的背影,食盒上系着的红绳结,是她新学的同心结。

祝昭宁快步穿过月洞门,青石板上的水洼映出她泛红的脸颊。谢舟闻声抬头,青衫被山风拂得微动,手里的书卷轻轻合上。

“今日师姐炖了乌骨鸡汤。”她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铜锁“咔嗒”弹开,香气混着雨气漫开来。

谢舟见她袖口沾着草屑,伸手想拂,指尖刚要碰到却又收回,只道:“又去后山采草药了?”昭宁低头解开红绳,碗沿的热气模糊了眉眼:“给你换药时好用。”说着把裹着油纸的桂花糕推过去,“三师兄新做的,甜的。”

他拿起一块,糕饼上的桂花还带着湿意,像她发间沾着的雨珠。

暮色漫过太羲山时,谢舟正在灯下翻那本《吴郡水利志》。书页间夹着片风干的紫花地丁,是昭宁前日采草药时顺手压进去的,叶缘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门忽然被轻叩三下,节奏沉稳如太羲剑法的起势。他合上书,起身时,右手悄然按在榻下的短刃上——那是他藏在被褥下的防身之物,剑柄缠着防滑的鲛绡,是宫里造办处的手艺。

开门见一年过四旬者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陪了他三十年的镇岳剑。谢舟常听祝昭宁提起她的师父,他便猜到此为何人。

"掌门深夜到访,可是有事?"他客套道

开门后祝怀谦没接话,径直走到案前拿起那本书:"谢公子对水利这般上心,莫非家里是做河工的?"

"家父曾管过几年漕运。"谢舟笑了笑,指尖划过书页上关于堤坝的批注,"耳濡目染罢了。"

"是吗?"祝怀谦翻开其中一页,指着某处小楷,"这'堤脚当埋三尺青石,以糯米汁拌石灰固之'的批注,倒像是工部存档的老法子。只是此法费银,如今早不用了。"

烛火轻轻摇曳,谢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他确实在批注里写了这法子——那是去年看吴郡水灾奏折时,想起幼时太傅讲过的古法,近日顺手记在书眉上的。

"听家父提过几句。"他端起茶杯,茶盏与桌面相碰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倒是掌门,隐居深山竟也知这些朝堂旧事。"

"老骨头了,记性却好。"祝怀谦放下书,看向他头上的竹簪,目光又落在他腕间。那里有圈极淡的白痕,是常年戴玉镯留下的——寻常男子哪会戴玉镯,除非是......

"谢公子的玉簪,倒是好料子。"他忽然道,"瞧着像阗玉,只是外面裹了层竹衣,倒委屈了好东西。"

谢舟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那簪子本是儿时母后赠的羊脂玉簪,微服出访时怕露了身份,才让护卫用竹片包了层外皮。这老道士竟能看出内里质地,绝非寻常武人。

"掌门好眼力。"他索性坦诚,"只是出门在外,露富不是好事。"

"公子说得是。"祝怀谦站起身,镇岳剑的剑穗扫过案几,带起片细微的尘埃,"只是太羲山小,容不下太金贵的物件。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藏不住的。"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没回头:"三日后是谷雨,山下的杜鹃该开了。谢公子若想赏景,那时下山正好。"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谢舟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这老掌门竟看穿了他的身份。

至于离开…他的伤还未好完,若是此时下山被靖王的人发现,怕是没有命回洛城。

夜深时,山风卷着雨意掠过窗纸。谢舟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扇亮着灯的窗。

昭宁正在灯下练剑穗。窗纸上的影子歪歪扭扭,她总学不会那招"灵蛇绕腕",剑穗缠在手腕上解不开时,会懊恼地跺脚,影子便在窗纸上晃成团毛茸茸的球。

他想起前日在后山,她为了采悬崖上的野灵芝给他补身体,竟用太羲剑法的"飞猿渡涧"荡到半空中。青灰色的身影掠过竹海时,像只受惊的雨燕,吓得他差点喊出"护驾"——那瞬间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把这山间少女,放进了需要护着的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