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忠仆送入火坑后我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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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无数次地回到这个午后。回到阿晴跪在冰冷青石板上的那一刻。她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翠竹,可她抬起头看我时,眼里却蓄满了将碎的琉璃。她说:“**,奴婢没有。”我却只看见她身后,我那病弱的庶妹林婉儿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以及我心心念念的未婚夫景王殿下眼中,对婉儿流露出的那一丝怜惜。于是,我说:“拉下去,发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我以为我赢了,我拔掉了婉儿安插在我身边的钉子,捍卫了我的爱情和地位。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从我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阿晴那双眼睛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被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亲手折断了世上唯一真心护我之人,而后,悔疯了。

“**,人证物证俱在,您就别再替阿晴姑娘求情了。”

管事王妈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硬,她将一个沾着白色粉末的纸包,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黑漆托盘上。

我端坐在主位,身上披着母亲上月刚命人送来的雪狐斗篷,指尖却依旧冰凉。我看着跪在庭院中央的那个丫鬟,我的贴身大丫鬟,阿晴。

她已经在初冬的寒风里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单薄的衣衫紧贴着她瘦削的身体,嘴唇冻得发紫,可她的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这是我胜利的一天。

就在半个时辰前,我“恰好”撞见阿晴在我药罐里投放这包不明粉末。我身边的二等丫鬟春桃眼疾手快,当场将她拿下,人赃并获。

我看着她,心中是快意,是愤怒,更是一种终于揭穿了伪装的释然。

阿晴跟在我身边八年了。从我十岁起,她就陪着我,梳头描眉,调香研墨。府里人人都说,我待阿晴亲如姐妹,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从未真正信过她。

因为她是林婉儿的人。

林婉儿,我的庶妹,一个终日病恹恹,走三步就要喘一声的药罐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白莲花,却最会博取同情。父亲怜她,母亲让她三分,就连我那光风霁月、即将与我成婚的未婚夫——景王赵弈轩,每次见到她,眼中都会流露出不自觉的怜惜。

而阿晴,是当年婉儿的生母柳姨娘病逝前,亲自送到我身边来的。美其名曰,柳姨娘自知婉儿体弱,府中无人照拂,特将自己最得力的丫鬟送来侍奉我这个嫡姐,只求我能看在这份情面上,多关照婉儿几分。

多么可笑的阳谋。一个钉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插在了我的身边。

八年来,我事事防备。我赏赐的东西,她从不敢用;我吃的点心,她总要用银针试过。她做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可我知道,那都是装的。我丢的每一支珠钗,说的每一句私房话,不出半日,林婉儿总能知晓。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将这根刺彻底拔除。

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阿晴,”我缓缓开口,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飘忽,“我待你不薄吧?你为何要害我?”

阿晴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她用力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婢没有!奴婢万万不敢加害**!”

“没有?”我冷笑一声,指了指托盘里的药包,“那这是什么?王妈妈,找府医验过了吗?”

王妈妈躬身道:“回大**,府医验过了,说是‘白霜散’,少量服用会让人四肢无力,精神萎靡,长期服用……则会损伤心脉,直至……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阿晴,“你好狠的心!”

人群外传来一阵弱柳扶风般的脚步声,林婉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一见这阵仗,立刻白了脸,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姐姐,这是……这是怎么了?阿晴,你怎么跪在这里?”

她演得真好。若不是我早就看透了她的真面目,恐怕也要被她这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骗过去了。

我冷眼看着她:“妹妹来得正好。你的好阿晴,往我的药里下毒,被我抓了个正着。”

林婉儿闻言,脸上血色尽褪,踉跄一步,几乎要晕倒。“不……不可能的!阿晴怎么会做这种事?姐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说着,便要上前去扶阿晴,眼中含着泪,情真意切地看着我:“姐姐,阿晴是柳姨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她性子直,或许是冲撞了姐姐,但她绝不是会下毒害人的人啊!求姐姐明察!”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倒显得我咄咄逼人了。

我心底的怒火烧得更旺。看,这就是林婉儿的手段。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最无辜、最善良的位置上,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她这是在提醒我,动了阿晴,就是不念及柳姨娘的情分,就是苛待庶妹。

“误会?”我拿起那个药包,走到阿晴面前,将它砸在她的脸上,“物证在此,你告诉我,什么是误会?是不是也要告诉我,这‘白霜散’不是毒药,而是什么灵丹妙药?”

阿晴被纸包砸得偏过头,白色粉末撒了她半边脸,狼狈不堪。她却不去看林婉儿,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药……真的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气得笑出了声,“为我好,就是让我油尽灯枯?阿晴,你把我当傻子吗?”

“**!”她膝行两步,想要抓住我的裙摆,却被我嫌恶地一脚踢开。

我的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旧伤,胸口一阵烦闷。春桃连忙扶住我,担忧地喊道:“**!”

林婉儿也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想要来扶我的另一只手,嘴里急切地说:“姐姐,你别动气,仔细身子……”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厉声道:“别碰我!林婉儿,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今天这一切,不都是你指使的吗?你嫉妒我即将嫁给景王殿下,嫉妒我拥有一切,所以就让你的狗来咬我,是不是!”

我的声音尖利,回荡在寂静的庭院里。所有的下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林婉儿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像是上好的珍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当景王殿下听到这番情景时,会如何心疼他这位柔弱善良的“婉儿妹妹”,又会如何觉得我这个未婚妻刻薄、恶毒、不可理喻。

不行,我不能让她得逞。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王妈妈说:“母亲呢?去请母亲过来,女儿房里出了这等恶奴,总要请母亲定夺。”

很快,母亲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赶了过来。她看到这番景象,眉头紧蹙,听完王妈妈的禀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好个大胆的奴才!”母亲凤眼含威,盯着阿晴,“林府待你不薄,大**更是从未亏待过你,你竟敢生出这等恶毒心思!来人,拖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母亲向来治家严明,手段狠厉。

阿晴听到“乱棍打死”四个字,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求饶,只是抬起头,那双含着血丝的眼睛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绝望和……哀求。

“姐姐,不要!”林婉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母亲的腿,哭着说,“母亲,阿晴罪该万死,可她毕竟是柳姨娘的人,求母亲看在姨娘早逝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婉儿愿替她受罚!”

又来了。

我冷漠地看着林婉儿的表演。她每一次都用这招,用柳姨娘,用她自己,来博取同情,彰显她的善良。

母亲果然有些动容,面露为难之色。

我不能再让林婉儿牵着鼻子走。

我上前一步,扶起林婉儿,声音放得极为轻柔:“妹妹快起来,地上凉。我知道你心善,可见不得这些。但一码归一码,她犯下的是谋害主子的大罪,若是不严惩,往后府里的规矩何在?下人们岂不是人人都能效仿?”

我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母亲,微笑道:“不过,母亲,女儿也觉得,直接打死,太便宜她了。毕竟她跟了女儿八年,就算没情分,也总该让她‘好好活着’,才不算辜负了我们主仆一场。”

我特意在“好好活着”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母亲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赞许地看了我一眼,问道:“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目光缓缓落回阿晴身上。

我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了她的结局:

“听闻京城南边的‘春仙楼’,最缺的就是阿晴这样有几分姿色、性子又烈的姑娘。把她发卖过去,想必能为咱们府里换回不少银子。也算是,全了我们最后的主仆情分。”

春仙楼,是整个京城最低等的窑子。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此话一出,满院寂静。连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

林婉儿更是惊得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梦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动我的人,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不……”

跪在地上的阿晴,终于发出了破碎的声音。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那双一直倔强地看着我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恐惧。

“**……你不能……”她喃喃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求你……杀了我吧……求你……”

她终于开始求饶了。可她求的,不是活命,而是速死。

我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我就是要这样,我就是要摧毁她最珍视的东西,让她生不如死。

“堵上她的嘴,拉下去。”我厌恶地别过脸,不想再看她那副样子。

王妈妈立刻叫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一人一边架起阿晴。

阿晴疯狂地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惊人。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流下两行血泪,用尽全身力气凄厉地嘶吼道:

“**!你不能嫁给景王!他不是良人!你喝的不是药,是毒……真正的毒是……”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一个婆子眼疾手快,用一块破布狠狠地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呜呜……”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她被两个婆子拖着,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屈辱的痕迹。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没有丝毫怜悯。

垂死挣扎罢了。为了脱罪,连景王殿下都敢攀咬。真是死不悔改。

庭院里恢复了平静。

我打发了还在假惺惺哭泣的林婉儿,也请母亲回去歇息。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有人都退下了。

初冬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照下来,没有一丝温度。我站在廊下,看着阿晴被拖走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根盘踞了我八年的毒刺,终于被拔掉了。

从今往后,我身边再无掣肘,再无人能窥探我的秘密。再过三个月,我便要嫁给景王,成为京城最尊贵的女人。

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正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期待中,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赵妈妈,那个自我出生起就照顾我的乳母,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深切的、难以言喻的忧虑。

她犹豫了许久,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您……真的要把阿晴姑娘送到那种地方去吗?”

我有些不悦地蹙眉:“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老奴不敢。”赵妈妈立刻低下头,“只是……只是阿晴姑娘临走前喊的那句话……”

“疯狗乱咬人罢了。”我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她知道我最在意与殿下的婚事,便想以此来动摇我,好让她自己脱身。这种伎俩,我见得多了。”

赵妈妈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将话咽了回去。

她只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

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幽兰花。

我认得这支簪子。这是我十二岁那年,跟着先生学木工时,亲手刻的。因为手艺太差,刻得歪歪扭扭,我嫌丑,随手就扔了。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到了赵妈妈手里。

我看着它,皱眉道:“这是什么?”

赵妈妈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怕被风吹散:“这是……方才那两个婆子从阿晴姑娘身上搜出来的。她们本想贪下,被老奴瞧见了,便要了过来。”

她顿了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支簪子,阿晴姑娘贴身戴了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