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梦魇饲蛊,初闻星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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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娘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但那并非安宁的沉睡,而是瞬间被拖入了沸腾的恐惧熔炉。

凌云最后那句冰冷的话语——“喜食惊惧之梦”、“喂饱它”——如同恶毒的咒语,

在她意识沉沦的刹那,为她本就布满阴霾的精神世界彻底锚定了恐怖的基调。梦魇,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林地。月光是惨绿的,

树叶是黑红的,泥土浸饱了粘稠的、冒着热气的血液。那五具匪徒的尸体并没有干瘪,

反而膨胀起来,像充气的皮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颈骨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空洞的眼窝流淌着污血,一步步朝她逼近。他们张着嘴,

没有声音,只有更浓重的血腥气喷涌出来。她想跑,

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冰冷的、如同藤蔓般的阴影死死缠绕在原地,动弹不得。那阴影的来源,

是站在她身后,如同沉默山岳般的凌云。他冷漠地看着,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只是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不……不要过来……”她在梦中无声地呐喊,

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匪徒的尸骸越来越近,

腐烂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就在这时——腹中猛地一颤!

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的悸动从她小腹深处传来。那并非胎动般的生命感,

而更像是什么沉睡的、贪婪的东西被外界的恐惧情绪惊扰、唤醒,开始本能地吮吸。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周身弥漫开的、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如同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

丝丝缕缕地被抽离、吸纳,汇入那悸动的中心。那“东西”像是在品尝美味般,微微蠕动着,

传递来一种冰冷而满足的细微颤栗。匪徒尸骸的幻象似乎模糊了一下,它们的动作停滞了。

但噩梦并未结束,只是变换了场景。她仿佛又回到了苏家大火之夜。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熟悉的亭台楼阁,亲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躲在假山后,

看着那些黑衣蒙面的凶手手持利刃,如同鬼魅般穿梭,见人就杀。她看到父亲浴血奋战,

最终倒下……看到母亲被……“啊——!”她在梦中心胆俱裂,

那刻骨铭心的家族惨祸再次重演,痛苦与恐惧交织,几乎将她的灵魂撕裂。

腹中的悸动再次变得明显,甚至更加强烈了一些。

它贪婪地吞噬着这份源自记忆深处、更加“醇厚”的恐惧,那冰冷的满足感愈发清晰。

它像一个寄生在她灵魂深处的黑洞,以她的惊惧为食粮。梦境再次变幻。这一次,

是凌云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放大,凝视着她。然后,他缓缓伸出手,不是用剑,

而是手指变得漆黑尖锐,如同鬼爪,慢慢探向她的腹部,

要将其中的“东西”连同她的内脏一起掏出来……“不!!”苏晚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弹坐起来,全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涣散,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

带着腐朽的味道,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各处,尤其是下身的剧痛,

随着她的动作再次鲜明地提醒她现实的处境。天光并未大亮,只是透过屋顶的破洞,

投下几缕灰蒙蒙的、缺乏温度的微光,预示着黎明将至。破屋内的景象依旧狼藉阴森。

她的第一反应是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诡异悸动的错觉,

一种冰冷的、被寄生、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惊恐地抬眼望去。凌云依旧坐在原地,盘膝闭目,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周身的气息比昨夜似乎更加内敛,但也更加冰冷,如同经过一夜淬炼的寒铁。

那张冷硬的侧脸在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对她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噩梦毫无察觉。

但苏晚娘知道,他一定知道。他说过,“喜食惊惧之梦”。他让她入睡,就是为了“喂食”!

一种比单纯死亡更可怕的恶寒顺着脊椎爬遍全身。她不仅成了容器,

还成了……饲养怪物的食槽?每一次入睡,每一次恐惧,

都是在滋养腹中那未知的、可怕的东西?就在这时,凌云眼皮未抬,

冰冷的声音却打破了寂静:“看来它进食得还算满意。”苏晚娘猛地一颤,抱紧双臂,

牙齿咯咯作响,不仅仅是冻的,更是因为那话语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她不敢接话,

甚至不敢再看他。凌云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她惨白如纸、惊魂未定的脸,没有丝毫动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他走到门边,移开那简陋的阻挡,

向外望去。山间晨雾弥漫,如同白色的轻纱,笼罩着寂静的山林,但也掩盖了未知的危险。

经过一夜的调息和那场意外的传讯,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道扫过的强大神识让他心生警惕,“星宫”的叛徒和追兵可能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他需要信息,需要恢复更多的力量,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的据点,

也需要……弄清楚怀中这枚玉符还能不能再次联系上冷月,以及,师姐的下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蜷缩着的苏晚娘身上。这个意外的“容器”,现在价值变得复杂了。

她腹中之物对他至关重要,不能有失。但带着她,行动不便,更容易暴露。

然而昨夜那场“喂食”,以及冷月传来的消息,

让他暂时压下了可能“舍弃”或“处理”掉这个麻烦的念头。至少,在她还有用之前。

“还能走吗?”他转过身,语气没有任何关怀,只有纯粹的询问,

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苏晚娘怔了一下,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虚弱,尝试动了动腿,

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冷汗。腿间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软告诉她,正常行走极其困难。

看着她痛苦而隐忍的表情,凌云眉头微蹙,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

苏晚娘吓得猛地闭眼向后缩去,以为要遭受击打或更可怕的对待。然而,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凌云的手只是在她肩膀和腿弯处一抄,轻易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苏晚娘惊呼一声,身体瞬间悬空,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男性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冷冽的山间寒气扑面而来,让她僵硬得如同一块木头。

极度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毫无准备的近距离接触,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凌云抱起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直接,只是为了效率。

他无视了她的僵硬和恐惧,大步走出破败的木屋,融入浓雾之中。“指路。

去最近、最有可能有人烟的方向或者你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他命令道,

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任何起伏,“别耍花样,你的命,和你肚子里那东西的命,

现在系在一起。”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再次提醒她现实。

苏晚娘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恐惧和羞耻中冷静下来(如果那能称之为冷静的话)。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在凌云的怀里,努力辨认着浓雾中的环境。这座山她并不熟悉,

昨夜是被匪徒掳来的,但大致方向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她颤抖着伸出手指,

指向一个方向:“那…那边……我记得匪徒提到过,沿着那个方向下山,好像有一条溪流,

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可能,

可能会遇到樵夫或者猎户留下的路径……”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充满了不确定。

凌云没有质疑,调整方向,身形如同鬼魅般在雾气和林木间穿行,速度极快,却又异常平稳,

尽量减轻颠簸——并非出于体贴,而是为了避免“容器”受到不必要的损伤。

苏晚娘被迫紧靠着他冰冷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衣衫下坚实肌肉的起伏和蕴含的可怕力量,

也能感受到那近乎非人的、平稳的心跳。这让她更加恐惧,

却也诡异地产生一丝极微弱的、扭曲的“安全感”——至少,

暂时不会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自生自灭,或者被野兽吞噬。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感到无比羞耻和迷茫。就在凌云疾行之时,忽然,他猛地停住脚步,

身形如同磐石般定住,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苏晚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惊恐地望向他。凌云眼神锐利如鹰,侧耳倾听,目光穿透浓雾,

望向左侧某个方向。浓雾之中,隐约传来了说话声!还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和马蹄声!

有人!苏晚娘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光芒!是路过的商队?还是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