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我兵权后陛下哭着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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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侯府”。

四个烫金大字,挂在一座崭新的府邸门前。这字是御笔亲题,笔锋张扬,带着一股属于年轻帝王的、急于昭告天下的控制欲。府邸是三进的院落,位于京郊,不远不近。既能让他远离朝堂的核心,又能让皇城的眼线在半个时辰内,将我府里多了一只苍蝇的消息传到他的案头。

这份“恩宠”,真是恰到好处。

引领我的太监满脸堆笑,将我送到门口,便有宫里派来的管家和一众仆役跪地相迎。为首的老管家叫赵全,面白无须,眼神精明,走路悄无声息,一看就是宫里的老人,是皇帝安在我身边最明目张胆的一双眼睛。

“恭迎侯爷回府!”赵全的声音不卑不亢。

“有劳赵管家了。”我摆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由着两个小厮搀扶着,仿佛离了人就站不稳了,“老了,不中用了,跪了半天,这骨头都要散架了。”

赵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脸上的恭敬又多了三分,或许在他心里,已经给我贴上了“风烛残年,不足为惧”的标签。这正是我想要的。

府邸修葺一新,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比我在北境那简陋的将军府,不知奢华了多少倍。可我走在其中,却只觉得空旷和虚假。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散发着监视和束缚的气息。这里不是家,是一座镀了金的牢笼。

赵全殷勤地介绍着各处院落的布置,我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嘴里不断念叨着:“好,好,陛下费心了。”

走到后院,我看到一片刚开垦出来的空地,便停下了脚步,问道:“这里是准备做什么的?”

赵全躬身道:“回侯爷,此处原是打算建一座暖阁,但工期未完。侯爷若有雅兴,可着人继续修完,也可推倒了,改种些花草。”

我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喜悦:“种花草好!种花草好啊!不,不种花,就种些菜。白菜、萝卜,再搭个瓜架,种点黄瓜。以后老夫就自己动手,吃自己种的菜,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我这番没出息的言论,让周围的仆役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赵全的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已经从“不足为惧”变成了“彻底的乡下老农”。

我满意地点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只想种地养老的糟老头子,谁还会把他当成那个曾经令狼族闻风丧胆的“不败军神”呢?

晚宴是御膳房送来的,极尽丰盛。我却只喝了一碗清粥,吃了两口小菜,便推说乏了,要回房休息。赵全亲自将我送到卧房,看着丫鬟伺候我躺下,为我盖好被子,这才带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这床比军营里的硬板床舒服百倍,我却毫无睡意。我能清晰地听到,院子里有两处极轻微的呼吸声,一处在屋顶,一处在墙角的阴影里。

皇帝的暗卫,果然名不虚传。

我翻了个身,发出一阵老年人特有的、沉重的鼾声,仿佛已经熟睡。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直到三更天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夜色深沉如墨。我才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窗户传来三长两短、如同虫鸣般的轻叩声。

我无声地坐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书房。书房的桌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我却碰都没碰。我走到墙边一幅猛虎下山图前,伸手在老虎的眼睛上轻轻一按。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一个魁梧的身影闪身而入,随后墙壁又悄然合上。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风霜之色,正是我的亲卫队长,魏福。他一见到我,便单膝跪地,声音压抑着激动和愤怒:“将军!您……您受委屈了!兄弟们都……都快炸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

“噤声!”我低喝一声,抬手示意他起来,“从今天起,没有将军,只有侯爷。还有,以后别从这里进来了。”

魏福一愣:“那从哪儿?”

“明天,你换上一身粗布衣服,挑一担粪,从后门进来,就说是我在乡下的侄子,来帮我种地的。”我淡淡地说道。

“种……种地?”魏福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思议,“将军,您不是在说笑吧?那帮文官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您还有心思种地?”

我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我愈发清醒。

“我问你,我今天在大殿上的表现,如何?”

魏福想了想,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很好。末将若是不知道内情,也会以为您是真的累了,怕了,只想告老还乡。”

“这就对了。”我点点头,“我要让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尤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

“可我不明白!”魏福急道,“您为何要如此?那虎符,是三十万兄弟用命换来的!您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交出去了?”

我看着他,这个跟了我十五年的汉子,忠心耿耿,勇猛无双,但脑子,有时候就是一根筋。

“阿福,你跟我说说,我若是不交,会如何?”

“您……您可以不奉诏!北府军只认虎符,只认将军您!”魏福梗着脖子说道。

“然后呢?”我冷冷地看着他,“然后京城就会给我扣上一顶谋反的大帽子,丞相刘季会联合那些言官,把我骂成窃国奸贼。皇帝会下令,让天下兵马共击之。到时候,北府军就成了叛军。我们这些年戍守边疆、保家卫国流的血,就全成了谋逆的罪证。你告诉我,这条路,走得通吗?”

魏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阿福,我们被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往前是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往后是拥兵自重,身死族灭。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与其被人温水煮青蛙,慢慢耗死,不如我们自己跳出这锅开水,另谋生路。”

“可……可我们的生路在哪儿?”魏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

我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意。这抹笑,带着三分讥诮,三分算计,还有四分尽在掌握的自信。

“你可知,接替我执掌北府军的人是谁?”

“听说是那个兵部侍郎,侯景。”

“没错。”我点点头,“侯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国舅爷的宝贝儿子。此人熟读兵书,能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素有‘小武侯’之称。”

魏福不屑地“呸”了一声:“我听说过他!那就是个花架子!连马都骑不稳,见了血都会晕过去的绣花枕头!让他去统领北府军?陛下是疯了吗?”

“陛下没疯。他精明得很。”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他要的,不是一个能打仗的将军,而是一个听话的、忠诚的、而且是他自己人的将军。侯景,完美地符合了所有条件。至于会不会打仗……在他看来,有三十万北府军的底子在,有我留下的防线在,就算在帅位上拴条狗,狼族也打不进来。”

魏福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他这是拿北境的安危当儿戏!拿三十万兄弟的命当儿戏!”

“所以,我们的机会,来了。”我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魏福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解。

我缓缓道出我这三年来,布下的最深的一颗棋子:“你以为,侯景能够上位,是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吗?不全是。过去两年,京中流传着不少关于他‘深谙兵法’、‘颇有将才’的美誉,你可知道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魏福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我。”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魏福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我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将侯景塑造成了一个纸上谈兵的天才。我让皇帝相信,大周朝除了我魏云,还有一个更年轻、更忠诚、也同样‘才华横溢’的将才可以替代我。所以,当他下定决心要动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侯景。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这才是整个计划的核心。我不是被动地被夺走兵权,而是主动地、精心设计地,将兵权“喂”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嘴里。

“为……为什么?”魏福的声音都在发颤。

“因为,只有让北境痛一次,痛到骨子里,痛到那位自以为是的陛下无法承受,他才会明白,谁才是真正能为他守住这江山的人。”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侯景去了北境,不出三个月,必有大乱。狼族那头老狼王,比猴都精,他看到北府军换了这么个草包统帅,会放过这个机会吗?到时候,军心涣散,防线崩溃,烽火连天……你猜,坐在金銮殿里的那位小皇帝,会是什么表情?”

魏福的眼睛越睁越大,他终于明白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

原来,从我跪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的那一刻起,这场戏就已经不再是皇帝一个人的独角戏了。我也在演,而且,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导演。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魏福压低声音问。

“等。”我走到那片空地旁,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园的蔬菜瓜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我,就在这归义侯府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闲散侯爷,每天种菜,养花,钓鱼,等着宫里的眼线把我的‘堕落’报告给陛下。你,就做我的乡下侄子,帮我挑粪,松土。”

我顿了顿,回头看着他,目光深邃如夜。

“我们就这么等着。等着北境的第一场雪落下。等着第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救军报,送到陛下的案头。到时候,你觉得,是他求我,还是我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