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舞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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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八岁生日宴上,沈聿握着苏薇的手宣布订婚。

那把曾教我拉琴的手,正温柔抚过她的腰。

香槟塔折射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而真正疼的是心口——那里还纹着他名字缩写。

我笑着咽下掺了辣椒的蛋糕,转身卖掉他送我的所有礼物。

包括那把他亲手挑选的、价值连城的小提琴。

“沈聿,恭喜你摆脱我了。”倒计时六十天,我规划着逃离路线。

他却在新年音乐会上,当众选择先救他未婚妻。

任由舞台坍塌的钢筋刺穿我握琴的手。

“晚晚,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学生。”他这样安慰血肉模糊的我。

我笑着注销了所有联系方式,远走他乡。

五年后,我的独奏会轰动世界。

他坐着轮椅闯进后台,手里攥着我当年卖掉的琴:“晚晚,我的腿为救你废了...”

“沈先生,”我挽住身旁的骨科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夫,当年从废墟里挖出我的人。”

十八岁生日宴的香槟气泡还在杯壁炸裂,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甜得发腻。我僵在宴会厅中央,像被钉在展示架上的蝴蝶标本,眼睁睁看着沈聿——那个养了我十年、刻进我骨血里的男人——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到璀璨的水晶灯下。

灯光太亮了,亮得刺眼。

那把无数次温柔拂过我发顶、教我握住琴弓、甚至在我发烧时笨拙喂我喝粥的手,此刻正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环在苏薇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他微微侧头,薄唇擦过她精心打理的鬓角,对着满场衣香鬓影的宾客,清晰宣告:

“感谢各位莅临,今天不仅是为林晚庆祝生日,更是我和苏薇**的订婚宴。”

嗡——

世界瞬间失声。只有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像淬了毒的冰凌,一根根扎进我耳膜。

“……与苏薇相识相知,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命运?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命运就是十年前那个暴雨滂沱的夜,父母车祸双亡,我抱着他们冰冷的遗像,缩在灵堂角落,听着那些所谓的亲戚像秃鹫一样争抢家产,推诿着谁该“收留”我这个拖油瓶。

是沈聿,父亲生前的好友,天神般降临。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雨水顺着伞骨淌成水帘,他看都没看那些嘴脸丑恶的人,径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干燥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我冰冷颤抖的小手。

“别怕,晚晚,”他声音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以后,我养你。”

他把我带回那间有落地窗和三角钢琴的顶层公寓。他教我拉琴,陪我度过每一个噩梦惊醒的夜晚,在我被同学嘲笑“孤儿”时,是他推掉价值千万的合同赶到学校,用最斯文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让那些欺凌者瑟瑟发抖。他说:“晚晚,你是我的珍宝。”

十二岁第一次生理期,我羞耻得躲在琴房不敢出来,是他敲开门,带着一丝罕见的窘迫,递给我卫生棉,笨拙却坚定地告诉我:“这是自然的事,晚晚,没什么好害羞。”后来每一次痛经,再重要的演奏会他都能推掉,只为赶回家给我煮一碗滚烫的红糖水,用他常年握琴弓、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着我的小腹。

十四岁参加音乐夏令营遭遇泥石流,是他不顾所有人阻拦,在塌方区徒手挖了十几个小时,十指鲜血淋漓,硬生生把我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被救出来那一刻,我看着他一夜之间凹陷下去的眼窝和遍布血丝的双眼,心口那颗名为爱慕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可他是沈聿啊。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沈氏集团的掌舵人。而我,只是他“可怜故友的女儿”,他口中“需要照顾的小辈”。那份背德的、灼热的爱意,被我死死摁在心底最深处,用“叔叔”这个称呼砌起一道又高又厚的墙。

直到十六岁生日,我喝多了他珍藏的甜酒,那份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冲破牢笼。我抱着他送我的定制小提琴,借着酒劲,吻上了他微凉的唇角。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推开我,眼中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狼狈?

“林晚!你疯了?”他厉声呵斥,声音都在抖。

“我没疯!”酒精灼烧着我的神经,我不管不顾地喊出来,“沈聿,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四年!你又不是我亲叔叔,为什么不可以?”

那晚,他的书房灯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顶着浓重的疲惫,揉着眉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晚晚,你太小了,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那一刻,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十六岁少女的脑子,固执地只愿意接受自己想听的答案。

“我只比你小十二岁而已!是不是……是不是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了?”我红着眼,倔强地追问。

他没有回答。但从那天起,我不再叫他“沈叔叔”,只固执地喊他“沈聿”。

每一年的情人节,我都会精心准备一份礼物,附上长长的情书,塞进他的琴房。每一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每一次拒绝,都让我心口的火焰更旺盛一分。

直到此刻。

在我耗尽所有力气,终于跨过十八岁这条线,以为终于可以平等地站在他面前时,他亲手打碎了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幻梦。

他用一场盛大的、昭告天下的订婚宴,作为我成年的“贺礼”。

香槟塔折射的光芒,碎钻般刺进我的眼睛,生疼。但更尖锐的疼,来自心口下方肋骨处的皮肤——那里,藏着一个刚刚结痂的纹身,两个字母:“S.Y.”。

沈聿。

多么讽刺。我用最隐秘的疼痛铭刻下他的名字,他却用最盛大的仪式宣告了另一个女人的所有权。

宾客的掌声、恭贺声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我看到苏薇依偎在沈聿怀里,巧笑倩兮,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胜利者的优越。

“晚晚,傻站着干什么?过来祝福沈叔叔和苏阿姨啊!”沈聿的母亲,沈老夫人,笑吟吟地冲我招手,语气亲昵,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祝福?

我扯动嘴角,试图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如同劣质的面具。喉咙里堵着棉花,又酸又涩。我机械地迈开脚步,走向那对耀眼的璧人。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苏薇递给我一小块精致的翻糖蛋糕,笑容温婉无害:“晚晚,尝尝?特意为你订的,知道你喜欢……重口味?”

她涂着裸粉色甲油的手指,轻轻点在蛋糕表层那抹鲜艳欲滴的红色酱料上。

辣椒酱。

我胃不好,沾不得一点辣。这是整个沈家,甚至沈聿身边亲近的朋友都知道的事。有一次家里的阿姨不小心在菜里放了辣椒,我半夜急性胃炎送医,沈聿雷霆震怒,当场开除了整个厨房团队,并下令家里从此禁绝辣菜。

可现在,他未来的妻子,笑靥如花地递给我一块裹满辣椒酱的蛋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沈聿的目光也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深邃得像寒潭,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默许了。

心口那块纹身的地方,骤然爆开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盖过了胃部的隐忧。我甚至能感觉到那里新生的皮肉在无声地呐喊。

“谢谢苏阿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却异常平稳。

我伸出手,接过了那块鲜红的蛋糕。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瓷碟边缘,像碰到一块寒冰。然后,在沈聿平静的注视下,在苏薇隐含得意的目光里,在所有宾客无形的压力中,我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辛辣!刺鼻!像一团火焰猛地窜进口腔,顺着食道一路烧灼下去!呛得我瞬间眼眶发热,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部开始痉挛,**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我死死咬着牙,将那一大口混合着辛辣、屈辱和心碎的蛋糕,囫囵吞了下去。

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胃里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

“味道……很特别。”我艰难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痛。

苏薇满意地笑了,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沈聿终于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喜欢就好。晚晚,我和薇薇要去和几位长辈打声招呼,你自己玩。”

他自然地揽过苏薇的腰,转身融入衣香鬓影的人群。那背影挺拔依旧,却像一座瞬间移动的冰山,将所有的温暖都隔绝在外。

宴会厅的喧嚣瞬间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块被咬了一口的、如同嘲笑般的蛋糕。胃里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心口的疼痛却渐渐麻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冷。

结束了。

林晚,你这场长达十年的、盛大而绝望的单恋。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