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我是司珍局掌印女官沈知音,家学渊源,能将人的记忆织入锦缎。
我奉旨为太子妃苏玲珑织造大婚凤袍,却在收尾时,指尖被一枚淬了剧毒的绣花针刺破,
一滴血,带着一段不属于我的、被尘封的记忆,染上了凤袍金线。凤袍制成,太子妃穿上后,
温婉性情日渐诡谲。直到昨夜,她攥住我的手腕,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我,
幽幽开口:「沈姐姐,你说,要是这凤袍,是用死人的皮做的,太子殿下还会喜欢吗?」
我以为是那段陌生的记忆污染了太子妃,发誓要拆解凤袍,救她出来。
可当我冒死抽出那根记忆金线,窥见真相时,看到的却不是宫闱秘闻,而是一口棺材。
棺中躺着的,是三年前就该死去的,我自己。1.「沈知音,这凤袍,
陛下与太子殿下都盯着,一针一线,皆系天下观瞻,断不可出半点差池。」
司珍局大监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在织房里荡开一层回音。我垂首应是,心无波澜。
于我而言,织造,不过是将丝线拆解再重组的游戏。而将记忆织入其中,是我沈家不传之秘。
喜悦的记忆能让衣物光彩夺目,悲伤的记忆则使其黯淡无光。为太子妃苏玲珑织造大婚凤袍,
需取普天之下最喜庆、最圆满的记忆。我从百家采撷记忆,融于丝线,
以金线勾勒出翱翔九天的凤凰图样。凤袍将成,只差最后一片凤羽。我拈起绣花针,
正要落下最后一针,指尖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滴血珠沁出,迅速没入金线。
血色瞬间褪去,金线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幽幽地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我怔住了。
脑中轰然炸开一个不属于我的画面——是无尽的坠落感,耳边是呼啸的风,
眼前是模糊的、狰狞的峭壁。还有一只手上,戴着一枚眼熟的、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心口猛地一窒。我踉跄后退一步,撞翻了手边的针线篮子。大监脸色一变,
厉声呵斥:「毛手毛脚的做什么!」我定了定神,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那里只有一个微不可见的红点。方才那一切,如同一场幻觉。我压下心头的惊悸,
俯身捡起绣花针。那是一根陌生的针,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我的血,
带着一段被遗忘的、属于某个死者的记忆,织进了这件凤袍。凤袍按时完工,华美无双。
大监喜笑颜开,亲自将凤袍送往东宫。我跟在后面,心中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东宫内,
太子妃苏玲珑已等候多时。她生得芙蓉面、杨柳腰,性子更是出了名的温婉和顺,见了我,
总会笑着唤一声「知音姐姐」。「知音姐姐,辛苦你了。」她拉着我的手,
眼中满是惊艳与感激。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娘娘喜欢就好。」太子萧珩站在一旁,
他素来清冷,此刻看着苏玲珑,眼中也难得地漾开一抹温柔。「穿上试试。」他声音低沉。
苏玲珑在宫女的簇拥下换上凤袍。当她从屏风后走出的那一刻,满室皆静。
金线织就的凤凰在灯火下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那华服衬得她容光焕发,
贵不可言。萧珩的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艳。苏玲珑提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裙裾飞扬,
她笑得眉眼弯弯,如春日暖阳。可就在她转过身来,正对我时,那笑容忽然僵了一瞬。
她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小调。那调子……是我娘亲哄我入睡时才会唱的催眠曲。我浑身一僵,
血液几乎凝固。苏玲珑像是没发觉我的异样,她抚摸着胸口的凤羽,
偏头对萧珩笑道:「殿下,你看这凤羽,像不像一只眼睛,正在看着我们?」
她的语调天真烂漫,可我却听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那片凤羽,正是我被毒针刺破手指,
滴血染就的地方。自那日后,关于太子妃的传闻便渐渐多了起来。
说她无故杖责了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宫女,只因那宫女不小心碰了一下凤袍。
说她一个人对着凤袍自言自语,时而哭时而笑,状若疯癫。我心急如焚,几次想去求见,
都被拦了回来。直到三日后,苏玲珑亲自派人传我过去。她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穿着的,
依旧是那件凤袍。几天不见,她清减了许多,眼下泛着青黑,
看我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探究和警惕。「知音姐姐,坐。」她指了指旁边的绣墩。我依言坐下,
心中忐忑。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旁的绣绷,自顾自地绣了起来。我看着她的动作,
瞳孔骤然紧缩。飞针走线,针法灵动,那赫然是我沈家独创的「追云绣」。这种绣法,
我从未对外人展示过。她怎么会?「姐姐看我绣得如何?」苏玲珑停下手,
将绣绷递到我面前。上面是一对鸳鸯,栩栩如生,只是那鸳鸯的眼睛,用的是鲜红的丝线,
红得刺目,像是在泣血。「娘娘……」我喉咙发干。「我近来总是做梦。」她打断我,
幽幽道,「梦见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下面是万丈深渊。」她的话,像一盆冰水,
从我头顶浇下。那不正是被织入凤袍的记忆吗?「我还梦见,有人推了我一把。」她抬起眼,
死死地盯着我,「知音姐姐,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她的眼神锐利如刀,
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剖开。我被她看得遍体生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从东宫失魂落魄地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太子萧珩。他扶住我,
眉头紧锁:「沈女官,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我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他,
我把一段死人的记忆织进了他未婚妻的嫁衣,现在那段记忆正在侵蚀她的心智?他会信吗?
他只会当我是妖言惑众。「玲珑她,最近到底怎么了?」萧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
「孤请遍了太医,都说她只是思虑过重,可孤知道,不是的。」他看着我,
目光深沉:「她变得……很陌生。沈知音,你日日与她接触,为她制衣,你定然知道些什么。
」我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臣……不知。」「不知?」萧珩的语气冷了下来,
「凤袍是你所制,自她穿上凤袍后,便性情大变。你若说此事与你无关,你觉得孤会信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怀疑我。「孤给你三天时间。」萧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三天之内,若玲珑不能恢复如初,你就提头来见。」他拂袖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手脚冰凉。君王之怒,雷霆万钧。我不仅要救苏玲珑,更要自救。可那凤袍,那段记忆,
就像一个无解的谜团,将我们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我抬起头,看向东宫的方向,
那里金碧辉煌,却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夜色如墨。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潜入了东宫。
我必须拿回凤袍,找到拆解那段记忆的方法。苏玲珑的寝殿一片寂静,只有一盏烛火在摇曳。
我悄无声息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架子上的凤袍。它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
那只金色的凤凰,仿佛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我走上前,伸出手,
刚要触碰到它——「沈姐姐,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什么?」苏玲珑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她就站在我身后,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长发披散,
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是来看它,还是来看我?」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件凤袍,眼神痴迷而狂热。「娘娘,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我强作镇定。「歇息?」她轻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阴森,「我睡不着啊,
一闭上眼,就是那张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她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冷刺骨,力气大得惊人。「姐姐博闻强识,不如告诉我,」
她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话语却淬了冰,「要是这凤袍,
是用死人的皮做的,太子殿下还会喜欢吗?」我头皮发麻,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天灵盖。她不是苏玲珑。至少,此刻站在我面前的,
不是那个温婉和顺的太子妃。而是被那段记忆污染后,诞生的一个……怪物。
我用尽全力挣脱她的手,向后退去。「娘娘,您魔怔了!」「魔怔?」她抚上凤袍,
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不,我清醒得很。是它告诉我的,这件衣服里,
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的眼神变得疯狂:「只要解开这个秘密,我就能拥有一切!」
我不能再等了。大婚之日就在三天后,届时礼成,凤袍加身,苏玲珑将再也回不来了。
我心一横,从袖中抽出早已备好的匕首,扑向那件凤袍。只要毁了它,
也许就能斩断它和苏玲珑之间的联系!「你敢!」苏玲珑尖叫一声,竟比我更快一步,
张开双臂挡在凤袍前。她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我毫不怀疑,如果我再上前一步,
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我们对峙着,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在这时,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子殿下驾到!」是萧珩!我心中一凛,
苏玲珑脸上的疯狂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无辜和委屈。她眼眶一红,
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门被推开,萧珩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持刀的我,
和护在凤袍前垂泪的苏玲珑。「沈知音!你好大的胆子!」他怒不可遏,
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匕首。「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急忙辩解。「那孤看到的是什么?
你深夜持刀闯入东宫,意图毁坏凤袍,惊吓太子妃!」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玲珑柔弱地靠进他怀里,哽咽道:「殿下,我好怕……知音姐姐她,她好像要杀了我……」
她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所有的辩解。萧珩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杀意。
「来人,」他冷冷下令,「将这个意图行刺太子妃的逆贼,给孤打入天牢!」天牢阴暗潮湿,
四处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我被扔进最深处的牢房,冰冷的铁链锁住了我的手脚。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不仅没能救出苏玲珑,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萧珩不会信我,
苏玲珑被那段记忆控制,如今更是视我为敌。没有人能帮我。**在冰冷的墙壁上,
脑中一片混乱。那段记忆……那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我闭上眼,
努力回想那惊鸿一瞥的画面。那枚戒指,我一定在哪里见过。红宝石,鸽血红,
周围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戒托是……是交缠的藤蔓形状。
藤蔓……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我猛地睁开眼。我想起来了。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三年前,我亲手将它戴在了……戴在了谁的手上?我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片空白。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
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条线索。「别白费力气了。」一个声音突然从隔壁牢房传来。
我警惕地看过去,那里关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穿着囚服,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
「你是谁?」「一个和你一样,被困在过去的人。」老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小姑娘,
你不是想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或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是谁。」他的话,
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尘封的角落。我是谁?我是沈知音,司珍局掌印女官,
沈家织锦术的唯一传人。可……这真的是我吗?我入宫前的记忆,为何如此模糊?
我只记得自己来自江南水乡,父母早亡,被远亲送入宫中。这些记忆,
就像是别人写好的话本,被硬生生塞进了我的脑子里。「沈家的织锦术,能织记忆,
自然也能拆解记忆。」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段记忆既然因你而起,
自然也该由你而终。你需要一个引子,一个属于那段记忆主人的……信物。」信物?
我愣住了。那段记忆的主人已经死了,我到哪里去找她的信物?我在天牢里待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牢门被打开了。来的人是萧珩身边的贴身太监。「沈女官,殿下有请。」
我跟着他走出天牢,刺眼的阳光让我几乎睁不开眼。再次踏入东宫,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宫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一丝惶恐。萧珩在书房等我。他看起来一夜未睡,眼下青黑,
神情憔悴。「你看看这个。」他将一张纸推到我面前。我拿起一看,上面画着一枚戒指,
正是那枚我记忆中的红宝石戒指。画功不算精湛,但细节分毫不差。「这是玲珑昨夜画的。」
萧珩的声音沙哑,「她画完之后,就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名字?」「阿芷。」萧珩盯着我,一字一顿,「她说,阿芷,
别怕,我来救你了。」阿芷……一个陌生的名字。可我听到它时,
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沈知音,」萧珩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孤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你和玲珑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他的眼神锐利,
不再是全然的怀疑,而是多了一丝探究和挣扎。也许,苏玲珑的异常,终于让他开始动摇了。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殿下,我需要拿到凤袍。」「你要做什么?」「救太子妃,
也救我自己。」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需要一个引子,一件属于那段记忆主人的信物。」
萧珩沉默了。书房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良久,他终于开口:「孤凭什么信你?」
「就凭太子妃叫出的那个名字。」我一字一句道,「也凭殿下,还想救回原来的那个苏玲珑。
」他闭上眼,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抉择。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孤在外面等你。
如果一个时辰后,你还没出来,或者玲珑有任何闪失……」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
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胆寒。「孤会让你,还有你所谓的沈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再次来到苏玲珑的寝殿。她坐在窗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件凤袍,
嘴里反复呢喃着那个名字:「阿芷……阿芷……」看到我进来,她警惕地抬起头,
像一只护食的野兽。「你又来做什么?想抢走它吗?」我放缓脚步,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娘娘,我不是来抢它的,我是来帮你的。」「帮我?」
她冷笑一声,「你们都想害我!都想抢走我的东西!」我知道,现在和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我必须找到那个「信物」。可信物到底是什么?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苏玲珑身上。
她头上戴着一支白玉簪。那支簪子……我的呼吸一滞。那是我入宫时,身上唯一的旧物。
我一直贴身收藏着,直到太子妃生辰,我才将它作为贺礼送了出去。我一直以为,
那只是我用来讨好她的一个寻常物件。可现在想来,或许……我试探着开口:「娘娘,
您头上的簪子真好看。」苏玲珑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玉簪,眼神有了一瞬间的迷茫。
「这簪子……好像是很重要的人送的……」有门!我一步步走近她:「娘娘,
您能把簪子借我看看吗?或许,我能帮您想起那个人是谁。」她犹豫了。
那段记忆形成的保护壳,让她不相信任何人。可「阿芷」这个名字,
似乎又唤醒了她心底深处属于苏玲珑本身的善意和渴望。她看着我,
眼神在清明和混沌之间反复挣扎。就在这时,凤袍上的金线突然闪烁了一下。
苏玲珑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滚开!」她尖叫着,将手边的茶杯朝我砸了过来。
我侧身躲过,茶杯在我脚边碎裂。看来,凤袍里的那个「东西」,也感觉到了威胁。
它在阻止苏玲珑。我不能再犹豫了。我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迅速拔下了她头上的白玉簪。「还给我!」苏玲珑疯了一样扑过来。我紧紧攥着玉簪,
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开。我将玉簪高高举起,对上了凤袍上那片被我的血浸染过的凤羽。
「以血为媒,以物为引,尘封的记忆,回来!」这是沈家禁术中,关于「拆解记忆」
的唯一记载。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这是我唯一的希望。白玉簪触碰到凤羽的一瞬间,
万道金光从凤袍上迸发出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整个寝殿仿佛都在震动。
苏玲珑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倒在了地上。而我,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向了凤袍。
我的意识被抽离身体,坠入一片无尽的黑暗。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石壁从我眼前划过。
是那个梦境!不,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我看到了那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
它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这一次,我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那是一张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脸。
不,比我现在的脸,要更成熟,更艳丽,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沈知音,去死吧!」
她在我耳边狞笑着,「你的身份,你的才华,你的未来,全都是我的了!」我坠下悬崖,
身体被撕裂的剧痛传来。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