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昭庭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袍,头发半干,整个人显得比平时松弛了几分,但也因此更具侵略性。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再缓缓移到我脚边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时,空气瞬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闲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如冰的锋芒。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锁住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洞穿。
“顾漫希,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被当场抓包的羞耻和震惊,让我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辩解和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弯下腰,捡起那本素描本。他的动作很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将本子合上,随手放在桌上,整个过程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我难堪。
“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我狼狈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画室。回到二楼的房间,我“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的手脚依旧冰凉,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那本素描本里的内容,一幅幅熟悉的画,一行行陌生的批注,像潮水一样冲击着我的认知。沈昭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研究对手?可那种细致入微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研究的范畴。那更像是一个老师在批改学生的作业,不,甚至比老师还要用心,像是在拆解一件自己珍爱的艺术品。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我一直以来对沈昭庭的认知,那个冷酷、傲慢、只懂得用资本碾压的商人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深不可测的男人。
而我,刚刚触碰到了他最隐秘的角落,并且是以一种最不光彩的方式。
那一夜,我再次失眠。
第二天早上,我破天荒地起晚了。下楼时,厨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中岛台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和一份三明治,用保鲜膜包着,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我有晨会,早餐自取。”
字迹依旧是他那种冷静克制的风格,但不知为何,我却从中读出了一丝疏离。
我没有动那份早餐,只是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就匆匆出了门。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陷入了比之前更彻底的冷战。
我们完美地错开了所有可能碰面的时间。我要么早出晚归,要么就干脆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他似乎也同样默契地避开我。那栋空旷的别墅里,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
那种压抑的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我的“星光杯”方案在这种氛围中艰难地推进着。虽然那一晚的灵感迸发为我指明了方向,但在具体的细节深化上,我又遇到了新的难题。我设计的那个“记忆场”,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既能透光,又能承载动态的光影变化,还要足够轻盈,能营造出一种漂浮感。
我查阅了无数资料,联系了好几家顶尖的材料供应商,都找不到完美符合我要求的选择。项目再次陷入停滞。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助理小雅给我打了个电话。
“顾姐,你还记得上次我们竞标输给盛庭的那个‘天幕广场’项目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职业生涯中一次惨痛的失败,也是沈昭庭众多“光辉战绩”中的一笔。
“记得,怎么了?”
“我刚刚从一个在盛庭工作的朋友那里拿到一份内部资料,是关于‘天幕广场’的建材报告!据说他们当时用了一种新型的‘光敏聚合材料’,就是从德国一家小众实验室定制的,完美解决了超大穹顶的透光性和结构强度问题!顾姐,这份材料的参数,可能对我们这次的设计有参考价值!”小雅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我的心猛地一跳。新型光敏聚合材料?这听起来,正是我苦苦寻觅的东西!
“马上发给我!”我激动地说。
挂了电话,我立刻收到了小雅发来的加密文件。打开之后,是一份长达数十页的德文技术报告,里面包含了详尽的材料性能数据、结构测试报告和供应商信息。
我如获至宝,立刻投入到研究中。虽然语言有障碍,但凭借专业知识和翻译软件,我很快就确认了,这就是我想要的!这种材料的各项参数,简直是为我的设计量身定做。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我的头脑,让我暂时忘记了这份资料的来源有些……不太光彩。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这属于灰色地带。可为了“星光杯”,为了赢沈昭庭一次,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立刻让小雅联系那家德国实验室,以天筑设计的名义索要样品和报价。
然而,三天后,我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对方回复邮件,言辞礼貌但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我们的请求。理由是,他们与盛庭集团签有亚洲区的独家排他性协议,在协议期内,不能向除盛庭以外的任何亚洲公司提供该材料。
这个消息如同当头一盆冷水,将我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独家协议!沈昭庭,他总是能快我一步,用他最擅长的资本手段,将最好的资源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我不甘心。我亲自写了一封邮件,阐述了我的设计理念,并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愿,甚至暗示愿意付出比盛庭更高的价格。
但回复依旧是冰冷的拒绝。
希望的大门,在我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没有这种关键材料,我的整个设计方案都将沦为空中楼阁。
那天下班,我回到别墅,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沈昭庭坐在沙发上,身影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愈发清冷。
“回来了。”他开口,打破了死寂。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楼梯,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空间。
“为了‘光敏聚合材料’的事?”他忽然又说了一句。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电脑屏幕。“德国的Klaus实验室,是盛庭三年前就注资扶持的。他们的所有核心技术,盛庭都拥有优先使用权和独家授权。顾漫希,你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盛庭的内部资料,再试图去撬盛庭的独家供应商,这种行为,在业内叫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开我最后的伪装和尊严。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色上涌,又在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惨白。原来,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动,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可笑的独角戏。
“你监视我?”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需要。”他合上电脑,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天筑设计一联系Klaus实验室,他们的负责人就第一时间把邮件转发给了我。毕竟,我才是他们的大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