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不欢而散。
陆振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把我和陆珩叫到了书房。
“胡闹!”
一个昂贵的青花瓷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陆家的脸,今天都被你们丢尽了!”
我垂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惶恐模样,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陆珩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陆振华的雷霆之怒,对他毫无影响。
“父亲,您别怪弟弟。”他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沉稳,“他只是……太久没见我,有些激动。”
这个解释,比不解释还要荒唐。
陆振华气得胸口起伏,“激动?他那是想让你当众出丑!”
“爸,”陆珩忽然改了称呼,这一声“爸”叫得陆振华明显一愣,“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他上前一步,站到我身边,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衣服脏了,换一件就好。”
他的姿态,从容大度,完美得无懈可击。
相较之下,我的所有行为,都显得那么上不了台面。
我心里警铃大作。
陆珩这个人,太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和舆论了。
他三言两语,就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宽宏大量的兄长形象,而我,则成了一个需要被包容的、不懂事的弟弟。
陆振华盯着我们,眼神复杂。
他是一个商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他不在乎我们兄弟之间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只在乎,这件事会给陆家的声誉带来怎样的影响。
“从今天起,陆珩搬回来住。”他最终沉声说道,“你们两个,给我安分一点。尤其是在外面,别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这是警告,也是一种默许。
他默许了我们之间这种诡异的“亲密”关系,只要它能被控制在“兄弟情深”的框架内,不至于成为真正的丑闻。
我暗自松了口气,计划的第一步,算是勉强达成了。
书房的门关上,压抑的氛围瞬间消失。
我立刻从陆珩的身边弹开,好像他是什么病毒一样。
“哥哥演得真好。”我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发酸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彼此彼此。”陆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目光落在我脸上,“弟弟的演技,也不遑多让。”
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目的?”我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是想欢迎哥哥回家而已。”
“沈澈。”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冷了下来,“别在我面前耍你那些小聪明。你想要的,是留在陆家,对吗?”
他一针见血,戳破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索性也不再演了,收起脸上的笑容,迎上他的目光。
“是。”我承认得坦然,“陆家养了我二十年,现在想一脚把我踢开,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制造我们关系亲密的假象,让父亲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你?”
“没错。”我扬起下巴,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猫,“只要别人都以为我们‘兄弟情深’,你就不能对我做什么。我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以为他会觉得我异想天开,会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幽深。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想法不错,但你找错了合作对象。”
“什么意思?”我皱起眉。
“你以为,你是在利用我,捆绑我。”他向前一步,逼得我不得不后退,“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主动送上门的这个‘把柄’,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我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书架上,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撑在我耳边的书架上,将我困在他的臂弯之间。
“从现在开始,游戏规则改一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最亲密的耳语,内容却让我毛骨悚然。
“你想演,我陪你。但怎么演,演到什么程度,都由我说了算。”
“你……”
“你可以拒绝。”他看着我,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我保证,不出三天,你就会被陆振华以‘精神失常’的名义,送到国外的疗养院,安度余生。”
我浑身一震。
我毫不怀疑,他做得出这种事。
他是在用我的未来,威胁我,逼我成为他手里的傀儡。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咬着牙问。
“我想做的,和你一样。”他轻笑一声,“我也想,留在陆家,并且,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们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火药味。
我们是彼此的敌人,却又因为一个荒唐的计划,被迫结成了最诡异的同盟。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
“明智的选择。”他满意地直起身,收回了那份压迫感。
他转身准备离开书房,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对了,忘了告诉你。”
“管家已经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你隔壁了。”
“晚安,我的好弟弟。”
书房的门被关上,我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书架滑坐在地毯上。
窗外的月光,冰冷如水。
我知道,我引狼入室了。
这场由我亲手点燃的火,最终会烧向何方,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3隔壁的“家人”
我房间的隔音很好。
但今晚,我却能清晰地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
那是水声,是衣柜被拉开的声音,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沉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陆珩,就像一个不速之客,蛮横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占据了我隔壁的房间,也搅乱了我所有的心绪。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陆珩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看穿了我,拿捏了我,现在,还要控制我。
不行,我不能这么被动。
我必须找回主动权。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特意起了一个大早。
当我穿着一身得体的家居服下楼时,陆珩已经坐在餐桌前,姿态优雅地用着早餐了。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看起来,不像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私生子,反倒像个从小就接受着最顶级教育的贵族。
“早啊,哥哥。”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脸上挂着甜得发腻的笑容。
他从报纸后抬起眼,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早。”
陆振华今天不在家,长长的餐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让佣人给我盛了一碗粥,然后主动挑起话题:“哥哥昨晚睡得还好吗?新房间还习惯吗?”
“还好。”他言简意赅。
“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我。”我表现得热络又贴心,“我让他们给你换。”
“不用。”
他惜字如金,仿佛多跟我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恼火,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演戏嘛,就要演**。
我拿起他手边的牛奶,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哥哥工作辛苦,多喝点牛奶,补充蛋白质。”
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他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看到他的目光,沉了沉。
我知道,他又看穿了我的小把戏。
我就是在试探他,试探他所谓的“游戏规则”到底是什么。
他昨晚说,怎么演,由他说了算。
那现在,我主动“加戏”,他会怎么应对?
他放下咖啡杯,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甩开我的手,或是出言讽刺。
他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另一只手,拿起我面前的面包,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小块,然后,径直递到了我的嘴边。
“弟弟也辛苦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清晨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温柔。
我愣住了。
周围的佣人们,也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
“吃吧。”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
我僵硬地张开嘴,机械地将那块面包吃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带着他指尖的余温,让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乖。”
他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仿佛在夸奖一只听话的宠物。
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羞耻,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在我心里交织。
我输了。
在这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中,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想用小动作来挑衅他,试探他的底线。
他却用一个更亲密、更暧昧的举动,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我的攻势,并且反将一军,将我置于一个完全被动的位置。
他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他口中的“游戏规则”。
他要的,不是我这种拙劣的、流于表面的“兄弟情深”。
他要的是一种更具冲击力的,足以以假乱真的“亲密无间”。
一顿早餐,吃得我食不下咽,如坐针毡。
吃完早餐,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我去公司了。”陆珩拿起西装外套,站起身。
“哥哥再见。”我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走到玄关,换好鞋,却又忽然折了回来。
他走到我身后,弯下腰。
我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你……你干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帮我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
他的指尖,冰凉,却像带着电流,让我轻轻一颤。
“领子歪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
“在家里,没关系。”
“但在外面,我们是陆家的脸面,要时刻保持完美,知道吗?”
说完,他直起身,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触感。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恐惧。
陆珩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
他布下了一张名为“游戏”的网,而我,就是那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他正一步一步地,用这种温柔又强势的方式,收紧他手中的网。
直到我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