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上，「肺癌晚期」四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林烬的眼眶。

他站在医院走廊，诊断书飘落，今年42岁的他，青北大化学系本硕博连读，国家863项目参与者，华化集团首席工程师——曾经的光环，此刻碎得连灰都不剩。

三年前，国营厂轰然倒塌。他失业，房贷压顶，妻子带着女儿搬走，抚养权归了她。他独居在化工厂家属区一间38㎡的危改房，靠低保和前妻「施舍」的几千块过活。他不是没去找工作，简历投出去，对方一听「42岁」「下岗」「专业不对口」，电话直接挂断。

今天，他来复查。结果比预想更糟——ALK阳性，已转移。医生说：「靶向药续命，每月两万，医保报一半。」

他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钱，撑不过三个月。

刚转身，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医院门口。车窗降下，一张熟悉又刺眼的脸露出来——陆振邦，他小学同学。

「哟，林教授？」陆振邦咧嘴一笑，金牙在阳光下一闪，「听说厂子黄了，老婆也跑了？」他摇着头，语气里全是怜悯，又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啧，读那么多书，最后混成这样？」

林烬没说话，攥紧了诊断书。

陆振邦从车里扔出一张名片，轻飘飘落在他脚边。

「来我公司看仓库吧，一个月两千八，够你喘气。」他笑着发动车子，「『生命源力』你总听过吧？全国大健康龙头！我陆振邦，现在是董事长。」

林烬低头看着那张印着「量子能量·生命之源」的名片，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这家公司——卖「纳米磁疗袜」「DNA修复喷雾」「量子共振舱」，全是零成本、高溢价的智商税产品。电视广告里，老头老太太哭着喊「救了我一命」，其实不过是糖水加心理暗示。

可他不能拒绝。

两千八，是他下个月的药费。

他弯腰，捡起了名片。

就在这时，家属区的几个邻居也来医院拿药，一眼看见他，哄笑起来。

「哎哟，这不是林教授吗？北大博士，现在管保健品标签？」

「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连女儿学费都交不起！」

「癌症晚期还活着，靠吸女儿的血续命吧？」

林烬低着头，喉咙一甜。

他猛地侧身，咳出一口血，正正滴在诊断书上。

暗红的血珠缓缓扩散，像一滴失败的滴定终点——酸碱未达平衡，反应宣告终止。

他盯着那滴血，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笑得眼泪涌出。

他这一生，信科学，信真理，信清白做人。结果呢？家破人亡，病入膏肓，被昔日同学施舍一份看仓库的活。

世界要他跪着捡饭票。

可他偏要站着。

哪怕这具身体正在腐烂，他也要用最后的呼吸，合成出能烧穿这荒诞世界的分子。

他把诊断书折好，塞进怀里。

血，还在咳。

但他已经迈步向前。

这一滴血，不是终点。

是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