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临盆那天他在陪白月光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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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太,用力!已经看到头了!再加把劲!”

助产士焦急的声音,像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混杂着心率监测仪冰冷的“滴滴”声,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汗水和泪水糊住了我的眼睛,身下是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我死死地抓着产床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坚硬的金属捏变形。

我难产了。

在怀孕39周的最后一天,跨年夜,我毫无征兆地破了水,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又因为胎位不正,引发了大出血。

血,不断地从我身体里流失,带着我的体温和生命力。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漏水的容器,无论医生给我输进多少血袋,都填不满那巨大的空洞。

“不行了……血压在持续下降!孕妇出现休克症状!”

“快!准备肾上腺素!”

“家属呢?!病危通知书需要家属签字!”

家属……

我的丈夫,沈聿行。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手机……我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护士拿起我床头的手机,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她为难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沈太太,您先生的手机……关机了。”

关机。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捅进了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今天是跨年夜。

我知道他在哪里。

他应该,正陪着他的白月光,林若雪,站在维多利亚港的豪华游轮上,欣赏那场号称百年一遇的、盛大的跨年烟花秀。

林若雪,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藏了十年的人。那个因为心脏病,被他送去国外悉心照料,不久前才“痊愈”归国的,他真正的挚爱。

而我,苏言,不过是他为了应付家族催婚,选择的一个门当户对、温顺懂事的……替代品。

结婚三年,他对我相敬如宾,给了我沈太太该有的一切尊荣。所有人都羡慕我嫁得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他的那颗心,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一秒。

我天真地以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能改变一切。

我甚至在阵痛的间隙,还看着窗外,傻傻地幻想着。或许,等他看到了我们酷似他的孩子,他那颗冰封的心,会为我融化一角。

多么可笑。

窗外,夜空中,一朵巨大的烟花“轰”然炸开,璀璨的光芒,瞬间将整个城市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万千烟火,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美得像一场梦。

那光,透过产房冰冷的玻璃窗,照在我惨白的、满是冷汗的脸上。

我看着那片绚烂的夜空,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沈聿行站在游轮的甲板上,用他那件昂贵的羊绒大衣,将穿着白色长裙、美丽而脆弱的林若雪,紧紧地拥在怀里。烟花的光芒,映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化不开的温柔与缱绻。

林若雪在他怀里,仰着头,看着烟花,笑得幸福而又满足。

他们,是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

而我,苏言,正在这间充满了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的产房里,一个人,像一头濒死的困兽,与死神殊死搏斗。

我的生死一线,我的锥心之痛,我即将为他诞下的孩子……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他完美爱情故事里,一个遥远的、无关紧要的、甚至连噪音都算不上的……背景板。

“滴——!!!”

心率监测仪,发出了一阵刺耳的、代表着死亡的蜂鸣。

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秒,我听到了医生绝望的喊声:“孕妇心跳停止!准备电击除颤!”

也好。

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沈聿行,如果有来生,愿我们,永不相见。

我以为我会死。

但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是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的责任感,将我从死亡的深渊边缘,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电击除颤,心脏复苏,紧急剖腹产……

我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散了架的破船,被医生们用尽各种手段,勉强拼凑了起来。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窗外的烟花已经散尽,天边,泛起了一抹灰白色的晨光。新的一年,到来了。

我活下来了。

孩子,也活下来了。是个男孩,很健康。护士把他抱到我身边,让我看一眼。

他小小的,皱巴巴的,像一只红色的猴子。但他闭着眼睛,安稳地睡着,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

我伸出虚弱到几乎抬不起来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拼上性命,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孩子。

和他相比,那个叫沈聿行的男人,那场名为“婚姻”的闹剧,那段我付出了三年青春的、独角戏般的爱情,都变得……无足轻重。

护士将孩子抱走后,病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躺在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脑海中,那个夜晚的画面,在反复播放。

烟花,关机的手机,我一个人的产房。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绝望的哭泣。我的心,像一场大火过后的废墟,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灰烬。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沈聿行,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

他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

“言言,对不起。”他走到我床边,握住我冰冷的手,“昨晚在海上,手机没信号。若雪她……她心脏病刚有好转,情绪不能激动,我必须陪着她。我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你和孩子,都没事吧?”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

他的关切,滴水不漏。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或许会像往常一样,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告诉他“没关系,你也是身不由己,我能理解”,然后,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咽下去。

但是现在,我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听着他这番熟悉的、毫无破绽的说辞,心中,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我只是平静地,抽回了我的手。

然后,我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的语气,问了三个问题。

“如果,昨晚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沈聿行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种问题。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胡说什么。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回避了。

我又问:“如果,昨晚孩子没了。你会可惜吗?”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苏言,你刚生完孩子,不要胡思乱想。医生说母子平安,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又回避了。

我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可笑的、残留的余温,也彻底散尽了。

我终于明白了。

在他心里,我和孩子,不过是他庞大商业帝国和完美人生规划里,两个应该存在的、不能出错的“部件”。只要我们“平安”,只要我们不给他添麻烦,他就满意了。

至于我是否痛苦,是否绝望,他从不在乎。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想休息了。”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聿行似乎也觉得自己昨晚的行为有些理亏,没再多说什么。他帮我掖了掖被角,又嘱咐了几句让护工好好照顾我,便借口公司有紧急会议,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我的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一场决绝的、彻底的告别。

在他转身离开,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

我,在我的心里,亲手,杀死了那个爱了他三年的、愚蠢的自己。

我杀死了,那份名为“爱情”的东西。

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我,苏言,要为我自己,和我的孩子,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