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自己过于清晰的心跳。

靳夜的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一圈圈令人不安的涟漪。

他知道了。

他果然注意到了我那句荒谬的“弹幕”。

我攥着大衣衣角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该怎么解释？

说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字？

说我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

说我知道他是反派，而我是那个会被男主和绿茶害死的悲惨女配？

这听起来不像疯子吗？

他会信吗？还是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下一秒就会把我丢下车？

我喉咙发干，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组织起一个勉强能听的解释。

然而，不等我挤出任何一个字，靳夜却忽然又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车窗外的夜景。

“算了。”

我猛地抬头，愕然地看向他。

他侧着脸看着窗外，流光掠过他深邃的眼底，看不真切情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我不关心你怎么知道的，也不关心那些‘弹幕’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却又奇异地并不让人感到被冒犯。

“我只关心，你看到的那句‘我会帮你’，后面还说了什么？”

我彻底愣住了。

他不在乎真相？不在乎那听起来多么离奇荒谬？他只在乎……“价值”？

是了，他是靳夜，是弹幕里提到的反派大佬，是能跟男主抗衡甚至后期让男主破产的存在。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浪费时间追究无关紧要的细节？他在意的，是信息本身是否有用。

我心脏跳得飞快，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奇异兴奋的情绪攫住了我。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努力回忆那些疯狂滚过的字句。

“它们……它们说，顾衍之后期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海外项目，会动用顾氏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甚至……还会用一份有问题的合同做抵押，向**借债……”

我尽量说得清晰，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在膝盖上极轻地敲了一下。

“它们还说……那个项目本身就是一个针对顾氏的局，是……是您安排的？”我小心翼翼地补充，心跳如擂鼓。

靳夜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漠然。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继续。”他只吐出两个字。

“它们还说，林薇薇……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她私下和顾家的对头有联系，偷偷转移顾衍之的一些资源……而且，她手里有顾衍之一些……不太合法的交易证据，是打算以后用来要挟他的……”

我说着，自己都觉得心惊。

这些信息，如果不是“弹幕”剧透，我恐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真的以为林薇薇只是一朵依赖顾衍之的柔弱小白花。

靳夜听完，沉默了片刻。

车厢里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

然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有意思。”他低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再次看向我，目光里多了几分实质性的探究和兴味：“那么，你呢？‘弹幕’还说了你什么？比如……你的结局？”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些冰冷的字句再次浮现在脑海——【原著里你会被他和绿茶害死！】

血液似乎都凉了片刻。

我垂下眼睫，声音有些发哑：“它们说……我最后，会被他们害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顾衍之和林薇薇，而是对那种被注定的、无力反抗的悲惨结局的本能恐惧。

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轻轻拢了拢，将我更紧地包裹起来。

靳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平静：

“那是‘原著’。”

我倏地抬头看他。

他直视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现在，你扑进了我怀里。”

“你的结局，”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像不见底的寒潭，却隐隐有暗流涌动，“我说了算。”

不是安慰，不是承诺。

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带着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感。

我的心跳，在这一刻，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车厢里有些凝滞的气氛。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顾衍之。

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现实张牙舞爪地扑了回来。

我看着那个名字，手指僵硬，没有接，也没有挂断。

**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靳夜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手机上，看到那个名字时，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接。”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开免提。”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划开了接听键，并按了免提。

顾衍之压抑着暴怒的声音立刻炸响在车厢里，甚至因为免提而带上了几分失真的尖锐：

沈微，**现在在哪？

立刻给我滚回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命令和未消的怒火。

仿佛几个小时前在宴会厅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仿佛我依然是他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那个沈微。

我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靳夜。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养神，又仿佛只是在欣赏这出闹剧。

得不到回应，顾衍之的怒火更盛：“你哑巴了？

别以为攀上了靳夜就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你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捡回去的玩意儿！

等他玩腻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恶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了。

可现在，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我竟然只觉得一阵麻木的可笑。

“沈微！你听见没有！

立刻回来，给薇薇道歉！你今天晚上把她吓坏了！

你知不知道你像个疯子一样……”

“顾衍之。”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带着一种冰冷的疲惫，“说完了吗？”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似乎被我这异常平静的反应噎住了。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沉，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和你那位受了惊吓的薇薇，可以一起滚了。”

“沈微！”他几乎是咆哮起来，“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

“你怎么样？”我打断他，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里，突然生出一丝极淡的、报复性的快意，“让靳夜破产？还是让我死无全尸？”

我甚至学着靳夜刚才的语气，轻轻笑了一声：“顾衍之，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现在，不是你要怎么样，”我声音冷了下去，“是我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粗重的喘息声，显然气到了极点。

“哦，对了，”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替我跟林薇薇说一声，戏演得不错，就是哭得有点假，下次记得滴点眼药水。”

“你……你这个**！”顾衍之彻底撕破了伪装，破口大骂。

然而，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因为一直闭目养神的靳夜，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手机，只是看着前方，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透过话筒传了过去：

“顾总，”他语气平淡无波，“深夜打电话骚扰我的女伴，是顾氏最新的礼仪，还是你个人的……特殊癖好？”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我能想象到顾衍之此刻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以及被靳夜亲自抓包的难堪和恐惧。

靳夜甚至没有等对方回话的打算，只懒懒地补充了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看来，今晚的教训还不够让你学会……安静。”

说完，他微微抬手。

前排的助理立刻心领神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手过来，按断了电话。

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车厢里只剩下我和他。

靳夜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吵闹的苍蝇。

我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手心一片冰凉的冷汗，心脏却后知后觉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刚刚……居然对着顾衍之，说了那些话。

借着靳夜的势。

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有挣脱束缚的快意，有利用他人的心虚，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怕了？”

靳夜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没有睁眼，却仿佛能洞察我所有的心思。

我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他轻笑一声，依旧闭着眼：“利用我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

我低下头：“……对不起，靳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玩味，“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心头一紧，抬起头看他。

他终于睁开眼，侧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深邃难辨。

“你提供的‘信息’，值这个价。”他淡淡地说，“至于其他的……”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种评估的意味，却并不让人感到羞辱。

“看你以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