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弹珠里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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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老槐树下的光斑薄若第一次见到路雨盐时,七岁的阳光正透过老槐树的叶隙,

在他睫毛上碎成金斑。男孩蹲在巷口看蚂蚁搬家,蓝白校服袖口沾着泥渍,

掌心攥着颗被晒得温热的玻璃弹珠,抬头时声音脆生生的:“你就是那个心脏不好的妹妹?

”那时她刚搬来这条小巷。父母早逝,赔偿款成了她和舅舅的依靠,舅妈因羊水栓塞走后,

舅舅带着她辗转搬家,直到落脚在这处爬满青苔的老房子。路雨盐总往她口袋里塞水果糖,

说“甜的能让心跳慢下来”;会在她被嘲笑“药罐子”时,把人堵在巷尾揍得哭爹喊娘,

回来时手背擦着血,却咧着嘴笑:“以后他们不敢了。”他表哥洛斯常跟着来,

穿笔挺的小西装,像个缩小版的大人。洛斯给她带进口巧克力,

总被路雨盐抢过去塞进她嘴里:“她吃这个牙疼。”薄若含着糖看他们拌嘴,

觉得心脏的钝痛都轻了些。第二章铁皮盒子与跨洋的雪十六岁的夏天来得猝不及防。

舅舅死于遗传性心脏病的那天,薄若的心脏监护仪也频繁发出尖锐警报。

医生说:“去美国长期治疗,或许能根治。”机场送别时,路雨盐塞给她一个铁皮盒子,

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满满一盒玻璃弹珠,每颗都被磨得光滑透亮,像藏着无数个夏天的光。

“等你回来,我教你打弹珠。”他声音发哑,耳朵红得要滴血。洛斯站在几步外,

手里捏着张机票,语气平静却笃定:“我会去看你。”美国的日子漫长又枯燥。

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深夜里唯一的背景音,薄若常常对着铁皮盒子发呆。

洛斯真的来看过她几次,带着华尔街的风声和纽约的雪,坐在病床边给她讲商业新闻,

听她抱怨难吃的医院餐。他的轮廓在异国的光线下渐渐清晰,

成熟稳重的样子像棵可以依靠的树。十八岁生日那天,洛斯捧着蛋糕出现在病房,

蜡烛的光映在他眼里:"等你好了,来我的公司上班吧。"薄若心动了。她开始努力复健,

学着在没有监护仪的世界里站稳脚跟。她以为自己爱的是这份可靠的温暖,

却忘了老槐树下那个会为她打架的少年。第三章白衬衫与天台的风回国那天,

是洛斯去接的机。路雨盐没来,听说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学,忙着攀岩社团的事。

再次见面是在洛斯的公司楼下,他穿着白衬衫,比记忆里更高了些,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亮,

随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回来了?""嗯。"薄若攥紧了手提包,

里面还放着那盒弹珠。她真的去了洛斯的公司,成了他的助理。

办公室里的白杰是第一个对她露出敌意的人,

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总爱用高跟鞋碾过她掉在地上的文件,在洛斯面前说她的坏话,

甚至故意在她的咖啡里加过量的糖——她知道薄若心脏不好,不能吃太甜。每次被刁难后,

陪在她身边的总是路雨盐。他会拉着她去天台吹风,递上一瓶冰镇可乐,

用指节敲敲她的额头:"洛斯那公司有什么好的?回来,我养你。"薄若起初只当是玩笑,

直到有次白杰把滚烫的咖啡泼在她手背上,是路雨盐冲进来把她护在身后,

红着眼跟白杰对峙。那天晚上,他蹲在她家门口,帮她涂烫伤药膏,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薄若,你看看我好不好?"心,好像在那瞬间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第四章坠落的崖点与错位的瞳孔他们去攀岩那天,天气格外好。

路雨盐说要带她看不一样的风景,在岩壁顶端能摸到云。薄若有点怕,他就系紧她的安全绳,

在她耳边笑:"别怕,有我。"意外发生在距离顶端还有三米的地方。岩点突然松动,

薄若惊呼着坠落,路雨盐纵身跃下,用身体充当了她的缓冲垫。落地的瞬间,

她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他最后一句气若游丝的话:"弹珠...还在吗?

"薄若抱着浑身是血的路雨盐,第一次知道心脏疼到极致,是会让人失去声音的。

更残酷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洛斯为了赶来看他们,出了车祸,双目失明。

路雨盐的眼角膜,捐给了洛斯。葬礼那天的风是冷的,卷着纸钱碎屑贴在人脚踝上,

像谁在无声地拽着衣角。哀乐低低地淌,薄若站在人群最外围,嘴唇哆嗦着,

翻来覆去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声音轻得像怕惊了棺木里的人,

可落在路雨盐母亲耳里,却成了最刺耳的挑衅。女人猛地冲过来,指甲狠狠掐进薄若的胳膊,

嘶哑的咒骂劈头盖脸砸下来:“你滚!给我滚远点!”她的头发散乱着,眼泡肿得发亮,

“我儿子为什么要带着你这个废物攀岩?啊?你告诉我!”撕扯间,她的手抓上薄若的头发,

将人狠狠往墓碑上撞:“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薄若没躲,

任由头皮被扯得生疼。她看见女人浑浊的眼里滚下泪来,

混着唾沫星子啐在她脸上:“他床头柜那个玻璃瓶,满满一瓶弹珠,磨得光溜溜的,

全是为你!我天天盼着,盼着你能甜甜地叫我一声阿姨……现在呢?我的儿子呢?!

”“阿姨……”薄若的声音被掐在喉咙里,血味漫上来,眼前突然晃过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深色夹克,手里的白花和祭品“哐当”掉在地上,几步就冲了过来。

他一把推开薄若,动作又快又狠,薄若踉跄着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身后的石碑上。“老婆,

别这样。”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颤音,他半蹲下来搂住崩溃的路母,

指腹轻轻拍着她的背,“咱回家,啊?”薄若趴在地上,额角的血顺着鬓角往下淌,

染红了半边肩膀。她仰着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清了男人的侧脸——眉骨的弧度,

抿紧的嘴角,甚至连安慰人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像极了中年版的路雨盐。她张了张嘴,

想叫他,喉咙却像被堵住。男人始终没回头。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路母背影挺直,

一步一步远离,将她和满地狼藉,彻底抛在了身后。意识沉下去的前一秒,

薄若只觉得头部的血越来越烫,像那年夏天,路雨盐塞给她的玻璃弹珠,带着灼人的温度。

第五章消毒水味的等待再次睁开眼时,鼻尖先钻进浓浓的消毒水味,

呛得她下意识蹙了蹙眉。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里微微发晃,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像极了在美国病房里听熟的调子。“醒了?”护士端着托盘走近,声音放得很轻,

“刚才你的同事还在这儿,说出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或者恶心?医生说你有点脑震荡,

得在这儿观察几天。”薄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神空茫地落在被单上,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布料上的纹路,指节泛白。脑子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葬礼上的撕扯、额头的钝痛、那个酷似路雨盐的背影……所有画面都搅在一起,模糊又尖锐。

护士见她不说话,也没再追问,只轻声道:“有事就按铃叫我,我先出去了。

”病房门合上的瞬间,她才缓缓闭上眼,将脸埋进枕头里。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

像根细针,轻轻刺着混沌的意识——原来,连疼痛都是钝的。在医院观察了几日,

医生终于松口让她出院。窗外的风卷着碎雪,刮在脸上像细沙,薄若裹紧了外套走在街上,

街道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结了薄冰的路面上。脑袋里像被掏空的盒子,

只剩下一片空茫。葬礼上的撕扯、额头的钝痛,都成了抓不全的碎片。

手机早在葬礼那天就不见了踪影。她先去营业厅补了卡,又在商场随便买了部手机,

塑料外壳在掌心泛着冷意。拨通同事电话时,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飘,

约在街角的咖啡馆把垫付的医药费还了——同事欲言又止的眼神,她读不懂,也不想懂。

走回空荡荡的家,天色已暗。刚把新手机放在桌上,冰冷的**突然炸开,吓了她一跳。

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她盯着看了两秒,没接。**停了,又立刻响起,

执拗得像不肯罢休的风。直到第三次响起,她才指尖发颤地接起,声音干涩:“喂?

”“请问是薄若**吗?”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带着明显的急切,

“我是洛斯先生的特助。”“洛斯?”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投进她记忆的空湖,

荡开一圈模糊的涟漪。“是的。”特助的声音放缓了些,“您和雨盐先意外的消息传回来时,

洛斯先生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

他听到消息抓起车钥匙就往医院赶——”特助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像是在复述那惊心动魄的瞬间,“车在城郊的弯道失控侧翻了”“送到医院时,他浑身是血,

左腿骨折得厉害,额头的伤口深可见骨,更要命的是眼睛——碎片划伤了角膜,

医生说可能再也看不见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后来雨盐的家人签了捐献协议,

洛斯先生接受了他的眼角膜。可手术结束后,他就一直没醒,躺在ICU里,浑身插着管子,

监护仪的曲线好几次都快拉成直线。”“直到五天前,他才突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