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她清理靠近楼梯下方那个塞满了旧篓子烂筐的逼仄角落,拖出一个沉甸甸、蒙着厚厚污垢的木匣。用沾湿的抹布擦拭,油腻的污垢下,露出了描金的缠枝莲纹,雕工相当精致,只是边缘磨损得厉害。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卡扣。
匣内衬着发黑的暗红绒布,一对翡翠耳坠静静地躺在里面。玉质温润,色泽如同初春潭水深处洇开的那抹阳绿,水头极足,在透过小窗昏黄的光线下,隐隐流淌着活生生的光晕。美得让这污浊角落都似乎亮堂了几分。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喉头紧了紧。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那抹凉丝丝的温润,随即又像被那抹绿光烫了一下,猛地缩回。这念头转得飞快——家里怎么会有这等好东西?三叔公含混的警告,门板后一闪而过的影子,耳畔那若有若无跟着自己的另一个脚步……一串模糊不清的碎片猛地闪过脑海。但那绿意太亮眼,太诱人,在昏暗中散发着一种无声的召唤。
指尖似乎不再属于她。耳坠很凉,耳垂处传来微妙的摩擦感,轻轻一晃,带着难以言喻的安心,冰凉沁入肌肤深处,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点绿意映在她耳根的侧影。窗外的天色正在迅速沉入一片墨蓝。
夜深得如同泼了浓墨。屋子里死寂无声,唯有林薇自己的呼吸,在过分寂静的黑暗里清晰得有些突兀。一阵异样的感觉悄然滋生,像有细小的虫子从脊椎缝隙里爬过。她把自己更深地缩进带着霉味的棉被里,试图用被沿压住耳朵。没用的。
刮擦…刮擦…刮擦…
声音刺耳地从床板底下传来,极其清晰。是人的指甲在粗糙木面上刮抓的声音。缓慢,执拗,一下,接着一下,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粘腻烦躁,死死攫住林薇的心跳,仿佛那指甲就刮在她暴露的脊骨上。
她浑身僵冷,血液瞬间都凝在了四肢,动弹不得。黑暗浓稠得如有实质,将她整个包裹、挤压。被窝里的暖意顷刻间被抽空,只余下渗骨的阴寒。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从黑暗深处伸了出来!那手的颜色白得吓人,泛着一种尸衣般的死气,指骨嶙峋,指甲尖利惨白,带着坟墓深处的冰冷潮湿气息,精准无比地探向林薇耳垂上那点幽幽的绿。
“啊——!”
尖叫声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床,手脚并用地朝记忆里电灯开关的方向疯狂扑去,身后床底那股冰冷的腥气如影随形。啪嗒!开关按下的声音像砸碎了一块玻璃。
光明并未驱散黑暗带来的彻骨寒意,反而让眼前的一切更加狰狞。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床底是空的,只有她自己惊魂未定、粗重得像拉风箱的喘息和胸腔里失控擂鼓的心跳。灯光惨白地照着冰冷的墙壁和结满灰尘蛛网的老式房梁。
她冲回床边,扑到床头柜的小化妆镜前。镜中,她的脸扭曲着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那对漂亮的翡翠耳坠,依旧安静地悬在她微微发抖的耳垂上,绿意幽深流转。
刚才……是梦吗?一个太过真实的噩梦?
不可能!那冰凉刺骨的指甲触感、床底下沉闷的刮擦声、还有耳朵上残留的阴风拂过的余悸……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感官上,真实的可怕。
她的目光猛地钉在耳坠上,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过脚踝。伸手去摸,指尖触到坚硬的翡翠,冰凉。用力一扯——耳针穿过耳垂,细密的疼传来,但毫无滞涩,耳坠顺利地落在了她的手心,躺在那抹幽幽的绿光里,安静无辜。
真摘下来了?那刚才的……
冷汗浸透了贴身的单衣,黏腻冰冷。是梦。她逼迫自己吞咽,喉咙干得发痛。一定是自己太累,加上这老宅子的压抑气氛……精神过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耳坠重新放回那个描金匣子里,合上盖子,又把匣子推进床头柜最靠里面的角落。做完这一切,才感到一丝虚脱般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