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蹲在路边吃盒饭。十二块钱的猪脚饭，油腻腻的，

猪毛都没刮干净。手机震得我手麻。“晚晚，救命啊！你弟弟出事了！”我妈嗓门特大，

带着哭腔，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我把饭盒放地上。“他又怎么了。

”“他……他开车把人撞了！人家要三十万！不然就告他，让他坐牢！”我捏着一次性筷子，

没说话。路边车来车往，尾气混着饭味，有点恶心。“晚晚？你听见没？三十万！

你快拿钱啊！”我笑了。“妈，我哪来的三十万。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交完房租就剩五百。

”“你去借啊！你去贷款！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你总不能看着你弟弟去死吧！

”她声音尖得刺耳。“他是你亲弟弟！”又是这句。从小到大，就这一句。他是你亲弟弟，

你得让着他。他是你亲弟弟，你的东西就是他的。他是你亲弟弟，你不管他谁管他。

我吸了口气，空气里都是汽车尾气的味道。“妈，我真没钱。”“你没钱谁信啊！

你在大城市上班，一个月好几万！你怎么会没钱？你是不是不想管？

林晚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她开始骂，嚎啕大哭，

数落我没良心。说我白养我了，说弟弟要是坐牢了，她也不活了。路边有人看我。我低着头，

看着那盒没吃完的猪脚饭。油都凝住了，白色的，一片一片的。“妈，”我打断她，

“上次爸心脏病做手术，我拿了十五万。钱呢？”哭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那……那钱后来不是给你弟买车了嘛……他上班远，

没车不方便……你爸后来不是没做手术，保守治疗也挺好……”果然。我就知道。那十五万，

我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他们转头就给我弟买了辆新车。现在这车撞了人，还要我来擦**。

“晚晚，算妈求你了，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你救救你弟弟……”我闭上眼。

“我没钱。”“你去卖血卖肾也得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我看你还要不要脸！

”电话挂了。忙音嘟嘟响。我蹲在那儿，没动。太阳晒得我头皮发烫。卖血卖肾。去公司闹。

这就是我妈。2我叫林晚。二十八岁。在这个大城市挣扎了六年。工资确实不算低，

但一分钱没存下。全填了家里的无底洞。我爸下岗。我妈没工作。我弟林耀，是个祖宗。

从小到大，学习差，打架，惹是生非。擦**的事，全是我的。他大学买电脑，手机，

名牌鞋，都是我出的钱。他毕业找工作，托关系送礼，又是我。他谈恋爱，开销大，

我妈偷偷打电话让我补贴。他结婚，女方要彩礼二十万，房子首付三十万。我妈电话打过来，

哭天抢地，说家里要绝后了。我那时刚升职，手里有点积蓄，打算买个小小的一居室。

结果钱全给了他们。我妈说：“你一个女孩子，买什么房？以后嫁人了就有房子了。

这钱先给你弟用，算你借给他的，等他有钱了还你。”借？怎么可能还。林耀顺利结婚，

住进新房。我继续租我的老破小。哦，那新房，我出了三十万，房产证上名字是我弟和我妈。

没我的份。我连钥匙都没有。婚礼那天，我坐在角落。我弟穿着西装，人模狗样。

新娘子敬酒，到我这儿，笑着说：“这就是姐姐啊？听林耀说姐姐可厉害了，

在大公司赚钱多。以后还得靠姐姐多帮衬呢。”我笑了笑，没说话。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

后来我爸查出心脏病，要做手术。十五万。我弟一分不出，说房贷车贷压力大。

我妈又来逼我。我借遍了所有朋友，凑了十五万打回去。结果呢？手术没做，

说是专家建议保守治疗。钱拿去给我弟买了车。现在好了。车撞了人。还要三十万。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信用卡刷爆了。朋友借遍了，现在看到我都绕道走。

我还欠着公司同事好几万。我去哪儿弄三十万？卖血卖肾吗？我拿起那盒冷掉的猪脚饭，

扔进垃圾桶。回公司吧。下午还有个会。被老板骂也得去。3回到公司，**还没坐热。

部门经理老张叫我进去。“林晚，你怎么搞的？上午那个数据报告错漏百出！客户很生气！

你知道这单子多重要吗？”我低着头。“对不起张总，我马上改。”“马上改？损失谁承担？

你这个月绩效别想要了！天天魂不守舍，不想干就滚蛋！”我攥着手，指甲掐进手心。

“对不起。”“出去！”我回到工位，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眼睛有点模糊。赶紧眨眨眼，

憋回去。不能哭。哭了妆会花。更让人看笑话。隔壁工位的小王探头过来，

小声说：“晚晚姐，你没事吧？你妈刚又打电话到前台了，闹得挺凶，

说你不管弟弟死活……前台小刘都听到了。”我脑子嗡的一声。她真的打电话来公司了？

这么快？“她说……说什么了？”小王有点为难。“就说……说你没良心，见死不救，

弟弟要坐牢了你还不管……骂得挺难听的。小刘她们都在议论呢。”我脸一下子烧起来。

浑身发冷。手指头都在抖。完了。这下全公司都知道了。我努力维持的那点体面，全没了。

手机又震了。是我爸。我走到楼梯间接电话。“晚晚啊……”我爸声音哑得厉害，

“你妈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你别怪她，她也是急疯了。”我嗯了一声。

“那三十万……你想想办法吧。你弟弟不能坐牢啊，他要是坐了牢，一辈子就毁了。

你嫂子肯定要离婚，这个家就散了！”“爸，我没钱。”“你去借借看呢？

你认识那么多有钱人……”“我借不到了。上次的十五万还没还清。”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晚晚，爸知道对不住你。但……但你是姐姐，你得扛起来啊。算爸求你了，行不行？

”我爸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可他越是这么说话，我越觉得心寒。“扛不动了，爸。

我真的扛不动了。”我声音发颤。“你们就知道逼我。有没有问过我一句？我吃不吃得饱？

我累不累？我难不难？没有！你们只管要钱！我是提款机吗？我是你女儿吗！”我吼出来了。

积压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冲出来。电话那头没声了。过了好久，我爸叹了口气。

“你说这些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反正……这钱你必须想办法。

不然……不然爸也没脸活了。”他也挂了。**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下去。楼梯间很安静。

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咚，咚，咚。跳得又快又重。像要炸开。怎么办。我去哪儿弄三十万。

抢银行吗？卖器官吗？或许……真的只有去死了。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他们会不会后悔这么逼我？可能不会吧。他们只会骂我死得不是时候，没给弟弟留下救命钱。

我真可悲。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他们会不会后悔。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往下掉。

砸在水泥地上，一个个深色的圆点。4哭够了。我站起来，擦干脸。补了点妆。不能倒。

倒了也没人心疼。还得自己爬起来。回到工位，继续改报告。脑子是木的。效率极低。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第一个冲出公司。不想看见任何人同情或者鄙夷的眼神。

回到租的房子，一头倒在床上。不想动。手机还在响。是我妈。我直接关机。世界清净了。

睡一觉吧。也许明天就好了。也许明天，我就能想出办法了。或者，明天我就死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敲门声吵醒。砰砰砰！砸门一样。我心脏一缩。谁？

我妈不会追到这里来了吧？我租这地方，老小区，连物业都没有。楼道灯都是坏的。

我有点害怕。没敢出声。“林晚！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是我弟媳妇，王丽的声音。

尖酸刻薄。她怎么来了？还找到这里了？“林晚！别装死！开门！”砸门声更响了。

邻居好像被吵醒了，有骂声传来。我没办法，只好爬起来开门。门口站着王丽，叉着腰，

一脸怒气。她身后是我弟林耀，耷拉着脑袋，像个瘟鸡。“你们……”“好你个林晚！

电话不接，手机关机！你想躲哪儿去？”王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躲。”“没躲？

那三十万呢？拿出来！”“我没有钱。”“放屁！你一个月挣那么多，会没三十万？骗鬼呢！

你就是不想拿！想看着林耀去坐牢！你怎么这么恶毒！”她声音又尖又利，

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林耀拉了她一下。“丽丽，别这样……”“别怎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要不是她不肯拿钱，我们能被逼成这样吗？我告诉你林耀，

要是你真进去了，我立马打掉孩子离婚！”孩子？我愣了一下。王丽怀孕了？怪不得这么急。

林耀脸色更白了。“姐……求你了，帮帮我吧……丽丽怀孕了，

不能受**……我不能坐牢啊……”他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就在我家门口。水泥地。

“姐，我错了，我以前不懂事，以后我一定改！我一定好好工作，赚钱还你！这次你救救我，

求你了！”他抱着我的腿哭。鼻涕眼泪都蹭我睡衣上了。我恶心坏了。想抽开腿，

但他抱得死紧。王丽在一旁冷眼看着。“林晚，你看好了。你亲弟弟给你跪下了。

你心是石头做的？今天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我浑身发抖。气的。也是绝望的。

“我说了，我没钱。你们逼死我，我也拿不出三十万。”“那你去卖啊！”王丽口不择言，

“你不是长得还行吗？出去卖几次，钱不就来了？”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卖！怎么？装什么清高？让你为弟弟做点事，委屈你了？”我气得眼前发黑。

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林耀突然站起来，一把推开我。“姐！你干嘛！丽丽还怀着孕呢！

”我没防备，被他推得踉跄一下，后腰撞到门口的鞋柜上。钻心地疼。那一刻，心彻底死了。

我看着他们。我亲爱的弟弟，和他老婆。像看两个陌生人。“滚。”我声音平静得可怕。

“什么？”王丽瞪大眼。“我说，滚出去。”“林晚你敢让我滚？这破地方我还不稀罕待呢！

拿钱！拿了钱我们立马走！”“一分都没有。你们再不走，我报警了。”我拿出手机，

作势要打电话。“你报啊！让警察来看看你这个不顾亲弟弟死活的冷血女人！”王丽叫嚣着。

林耀有点慌，拉着王丽。“丽丽，算了，我们先走吧……”“走什么走！拿不到钱我不走！

”隔壁门开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探出头，骂骂咧咧。“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还让不让人睡了！再吵老子报警了！”王丽有点怵，狠狠瞪了我一眼。“行，林晚，你够狠！

你给我等着！”她拽着林耀，骂咧咧地走了。楼道里恢复安静。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慢慢滑坐在地上。后腰疼得厉害。心里更疼。这就是我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哈。真可笑。

5第二天，我请了假。没去公司。没法去。腰疼得直不起来。估计昨天撞那一下不轻。

更主要的是，心灰意冷。我去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有点肌肉拉伤，没伤到骨头，

给开了点药膏。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眼。我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去哪儿。家不想回。

公司不想去。像个孤魂野鬼。路过一个彩票站。门口挂着大红横幅，

写着恭喜本站中出双色球一等奖一注，奖金五百万。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我以前从不买彩票。觉得是智商税。但今天，maybe是太绝望了。

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我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块钱。机选了五注双色球。

把彩票塞进钱包最里层。没当回事。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看，我努力过了。连彩票都买了。

还能怎样呢。晚上，手机开机。几十个未接来电。我妈的，我爸的，我弟的，王丽的。

还有几个陌生号码。估计是我家那些亲戚，来做说客的。我一条短信都没看。直接清空。

想了想，又给我妈发了条短信。“钱，我想办法。三十万。三天后给你们。这是最后一次。

以后别再找我。”发完，再次关机。世界又一次清净了。三天。我去哪儿弄三十万。不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睡一觉。6第二天，腰好了点。我去上班。同事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同情，好奇，还有看热闹的。前台小刘看到我，立刻低下头，假装忙。果然，

昨天的事都传遍了。我面无表情地走到工位。老张又叫我进去。“林晚，你昨天请假了？

”“嗯，不舒服。”“项目进度不能拖！今天下班前，把整改报告交给我！”“好。

”我没什么情绪。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更糟吗？中午吃饭，我一个人坐在角落。

平时关系还行的几个同事，也没过来搭话。估计是怕惹麻烦。我快速吃完，准备回去干活。

经过茶水间，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真的，闹得可凶了，说她妈哭得晕过去了，

说她冷血……”“真没想到林晚是这样的人啊……看着挺不错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亲弟弟都不管……”“她家是不是重男轻女啊？感觉她挺难的……”“难什么呀，就是自私！

一个月赚好几万，三十万都舍不得拿出来救弟弟？心肠太硬了！”我站在门口，听着。

心里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看吧。这就是人性。谁在乎真相呢。他们只想看热闹，

只想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别人。我转身走了。没进去**。没意思。下班的时候，

我收到一个快递。拆开一看。是一张法院传票。原告是我弟林耀。告我欠钱不还。

金额是三十万。附件里还有一张欠条复印件。上面有我的签名和手印。我愣住了。

仔细看那签名。模仿得很像。但不是我签的。手印更不知道是哪来的。他们居然伪造欠条，

把我告了？为了逼我拿钱，这种招数都想出来了？我气得手抖。差点把传票撕了。但很快，

我冷静下来。撕了没用。这是法院寄来的。我得应诉。不然就是败诉，强制执行。我更完了。

他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好。真好。我的好家人。7三天期限到了。

我卡里当然没有三十万。我一分钱都没借到。也没去卖血卖肾。下午，我妈电话准时打来。

“钱呢？凑齐了吗？”“没有。”“没有？那你还敢说大话！林晚你是不是耍我们玩呢！

我告诉你，法院传票你收到了吧？不给钱，你就等着吃官司吧！让你身败名裂！

”她声音恶狠狠的。带着得意。好像拿住了我的把柄。“那张欠条是假的。”我说。

“谁说是假的？白纸黑字，还有你的手印！法院都认了！我告诉你，这钱你不给也得给！

”我笑了。“妈，伪造欠条，是犯法的。要坐牢的。”“你吓唬谁呢！我是你妈！

我生你养你，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拿你的钱天经地义！算什么犯法！”她理直气壮。

我无话可说。跟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讲。“钱我没有。官司我打。就这样。”我挂了电话。

把她拉黑。想了想，又把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清净。晚上回家，我拿出那张彩票。

今天是开奖日。我打开电脑，核对号码。第一注，没中。第二注，没中。第三注，

中了个蓝球，五块钱。第四注，没中。第五注……我一个个数字对过去。07，10，15，

23，28，31……蓝球16。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这组号码……好像……我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