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惊梦:烽火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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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嘉清十七年四月末的江南水乡涟城,细雨如丝,缠绕着白墙黑瓦。接生婆林妈妈颤抖着手,

将刚刚洗净的婴孩包裹在粗布襁褓中。她偷眼看向床上昏迷着的面色苍弱的女人,

那是个容貌美艳的富家外室。"太太,

是个男孩……"林妈妈小心翼翼地对屏风外端坐的女子说道。

女人瞥了一眼婴孩过分秀气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男孩却生了张女娃脸,不祥之物。

"她挥了挥手,语气决绝,"按先前说的办。

"那外室在昏迷中喃喃呓语:"曲郎...我们的孩儿..."声音微弱,

却让林妈妈心中一凛——这涟城姓曲的富贵人家,除了那位权势滔天的曲元帅府上,

还能有谁?五月初夜,尚在襁褓的婴孩被遗弃在涟城一条黑暗的小巷里。

若不是牙婆周妈妈那夜恰巧从旁经过,听见那微弱的哭声,

这小小的生命恐怕就要无声消逝在世间。"造孽哟,这么标致的娃儿。

"周妈妈借着月光端详婴孩面容,不由叹息。她注意到孩子颈间挂着一枚小巧的银锁,

上面刻着一个"曲"字。周妈妈眼中精光一闪,立即将银锁取下揣入怀中。这银锁做工精致,

绝非寻常人家之物。她混迹市井多年,深知这等权贵家的私密物件,日后或可换取大笔钱财,

或是作为要挟的凭据。雪儿在牙婆处渐渐长大,那枚银锁一直被周妈妈秘密收藏。

直到雪儿七岁那年,春熙班的苏妈妈前来买人,出价十两银子。周妈妈本可卖得更高价钱,

但她转念一想,这孩儿容貌如此出众,若是将来成名,这银锁或许能派上更大用场。

于是在雪儿被带走前夜,周妈妈将他叫到跟前,假意抹着眼泪:"好孩子,

这银锁是你亲生娘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妈妈替你保管了这些年,如今你要走了,好生收着,

也许日后能凭它寻到亲人。"她盘算得精明:若雪儿将来成了名角,

这银锁便是拿捏他的把柄;若他一事无成,这银锁也能当掉换几个钱。无论如何,她都不亏。

雪儿珍重地接过银锁,眼中含泪,真心实意地叩谢这位"慈祥"的妈妈。他怎会想到,

这看似温情的举动背后,藏着的尽是算计。周妈妈将孩子带回家,取名"雪儿",

只因这孩子实在雪地里遇到的皮肤又白皙似雪。雪儿在牙婆处长到七岁,

已显露出惊人的美貌。杏眼柳眉,唇红齿白,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女娃。那日,

涟城最有名的梨园"春熙班"老鸨苏妈妈来看货,一眼相中了缩在角落却难掩姿色的雪儿。

"就这个了,十两银。"苏妈妈捏起雪儿的小脸,仔细端详后满意地说道。周妈妈搓着手,

"苏妈妈好眼力,这娃儿嗓子也好,**好了准是您春熙班的台柱子。"从此,

雪儿进了梨园,开始了艰苦的学艺生涯。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吊嗓子、练身段、学乐器。

班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他是男孩,却因他容貌柔美常常欺负他。"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们常这样骂他,有时还偷走他的饭食。只有苏妈妈护着他,并非出于慈爱,

而是看中他未来的价值。"好好学,将来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她常常这样对他说,

手中的戒尺却从不留情。嘉清二十九年三月,涟城内春意盎然。十六岁的雪儿首次登台,

饰演《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台下座无虚席。当雪儿身着戏服,莲步轻移出现在台上时,

原本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他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声音清越婉转,如莺啼燕语,加之容貌娇媚似画中仙子,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那日后,"雪姑娘"的名声传遍涟城,多少权贵子弟一掷千金,

只为听他一曲。但成名带来的不只是追捧。嘉清三十二年春,一场演出结束后,

雪儿正在后台卸妆,班主突然领进一位满身酒气的权贵公子。"雪姑娘,

这位是李司令家的公子,特地来给你道贺。"班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生伺候。

李公子眼神迷离,一把抓住雪儿的手,"雪姑娘果真名不虚传,这小手比姑娘家还嫩滑。

"雪儿惊慌失措地向后躲闪,"公子请自重..."李公子却得寸进尺,将他逼到墙角,

手不规矩地摸上来,"装什么清高,不过是个戏子..."正当雪儿绝望之际,

包厢里走出一个年轻军官。那人剑眉星目,肩章闪亮,正是刚听完戏的少将秦慎。"放开他。

"秦慎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李公子回头,见是秦少将,顿时酒醒大半,讪讪地松了手。

秦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李公子便灰溜溜地跑了。雪儿惊魂未定,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

脸颊绯红。秦慎脱下军外套,披在他肩上,"没事了。"声音意外的温和。那一刻,

雪儿抬头看向救命恩人,烛光下秦慎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少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一颗种子悄然埋下。"多、多谢将军。"雪儿低下头,

心跳如鼓。秦慎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便转身离去。但他不知道,这一转身,

带走了某个少年初萌的芳心。2嘉清三十六年的冬夜,涟城罕见地下起了大雪。

已是春熙台柱的雪儿刚结束一场演出,正在雅间里卸妆。窗外北风呼啸,他却觉得屋内闷热,

便遣走了小厮,独自一人对镜梳理长发。突然,后窗被人从外撞开,一个黑影踉跄跌入室内,

带进一阵寒风与雪花。雪儿惊得起身,看清来人后更是大吃一惊。"秦将军?

"他认出那是四年前救过自己的秦慎。此时的秦慎状况堪忧,军装已被鲜血染红大片,

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他看到雪儿,眼中闪过警惕,但随即因体力不支单膝跪地。

"别声张..."秦慎艰难地说道,手仍紧握着佩枪。雪儿瞬间明白他在被人追杀。

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关好窗户,拉起帘子,然后费力地将秦慎扶到屏风后的榻上。"得罪了,

将军。"雪儿轻声说着,动手解开秦慎的军装。伤口在左肩,血流不止。雪儿虽心慌,

却意外地镇定。梨园子弟难免磕碰受伤,他备有金疮药。他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上药,

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整个过程,秦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曾经柔弱的美人如今熟练地处理伤口。突然,

楼下传来嘈杂声和敲门声。"开门!搜查逃犯!"雪儿心头一紧,看向秦慎。四目相对间,

他做出了大胆的决定。迅速将秦慎的军装和靴子藏好,他扯开自己的衣襟,散下长发,

然后掀开被子躺到秦慎身边,拉下床帐。门被撞开的瞬间,

雪儿用慵懒娇媚的声音呵斥:"谁这么大胆?不知道这是雪姑娘的房间吗?

"闯进来的士兵看到床帐内朦胧的人影,顿时尴尬地停住脚步。

为首的小队长勉强开口:"雪姑娘见谅,我们在追捕要犯...""我这里只有恩客,

没有要犯。"雪儿故意让声音带着恼意,"要不要掀开帐子让你们瞧瞧?"帐内,

他与秦慎几乎脸贴脸,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雪儿脸颊绯红,一半是演戏,

一半是真的羞赧。小队长连声道歉,带人退了出去。直到脚步声远去,雪儿才长舒一口气,

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秦慎紧紧握住。"多谢。"秦慎低声道,

目光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接下来的三天,秦慎藏在雪儿的房间里养伤。

雪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演出,日夜照料他。白天,他们低声交谈。秦慎惊讶地发现,

这个看似柔弱的伶人不仅通晓诗词歌赋,对时局也有独到见解。

雪儿则了解到这位年轻少将抱负不凡,痛恨外敌入侵,立志要振兴家国。夜晚,

雪儿坚持让秦慎睡在床上,自己则打地铺。第四夜,秦慎伤口发炎,发起高烧,

迷迷糊糊中不停喊冷。雪儿不得已上床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黎明时分,

秦慎的高烧退了。他醒来发现雪儿在自己怀中熟睡,长发散落在枕边,

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那一刻,某种情感悄然变质。"你醒了?"雪儿睁开眼,

发现秦慎正看着自己,顿时羞得想要起身,却被秦慎轻轻拉住。"这些日子,多谢你。

"秦慎的声音异常温柔,"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

""雪儿是班主取的花名...我没有真名。"雪儿低声道。秦慎沉吟片刻,

忽然道:"君行直到蓝桥处,一见云英便爱卿。你便叫云卿,可好?"云卿。

雪儿在心中默念这个新名字,仿佛获得了新生。他抬眼看向秦慎,

眼中水光潋滟:"云卿...很喜欢。"伤愈后,秦慎不得不离开,

但此后几乎日日都来听曲,有时甚至包下整场,只为与云卿独处片刻。

他们的关系很快成为涟城公开的秘密。秦慎不顾流言蜚语,公然与云卿出双入对。

他甚至教会云卿骑马,两人曾并辔驰骋在城郊湖畔,风吹起云卿的长发和笑声,

那一刻仿佛世间再无烦恼。在秦慎的爱护与尊重中,云卿逐渐褪去自卑,展现出真正的自我。

他不再是那个怯懦的雪儿,而是从容优雅的云卿,一颦一笑间魅惑天成却不自知。

三年光阴如流水,他们亲密无间。秦慎甚至暗中筹备为云卿赎身,

在城西置办了一处雅致小院。云卿第一次去看时,惊喜地发现院里种满了梨树。"来年春天,

梨花盛开时,我们就住在这里。"秦慎从身后环住他,低声承诺。云卿靠在他怀中,

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到永远。然而乱世之中,好梦最易醒。3嘉清三十九年夏,

秦慎突然被祖父急召回雍京老宅。临行前,他吻了吻云卿的额头,“等我回来,

有要事与你相商。”眼神中有着云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秦慎回到秦家老宅,

发现客厅里除了祖父,还有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娇媚地挽着老人的手臂。“慎儿,

这是曲茶曲**,曲老元帅的孙女。”秦老爷子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曲**对你青睐有加,是我们秦家的荣幸。”曲茶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秦慎伸出手,

眼中满是欣赏与志在必得,“久闻秦少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慎礼貌性地与她握手,随即看向祖父,眉头微蹙。当晚,书房里,

秦老爷子直接摊牌:“与曲家的联姻势在必行。如今局势动荡,各家自危。

曲老元帅手握重兵,有他做靠山,秦家才能屹立不倒。”秦慎坚决反对:“祖父,

我有心上人了。您知道的,我不可能…”“那个戏子?”秦老爷子冷笑一声,“玩玩可以,

当真就是愚蠢了!秦家子孙的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我不是父亲那样任您摆布的傀儡!

”秦慎年轻气盛,脱口而出。秦老爷子震怒,下令将秦慎软禁在老宅,“什么时候想通了,

什么时候出来!”当夜,涟城梨园,一位不速之客来访。曲茶身着华丽洋装,

在云卿的雅间里四下打量,眼神轻蔑。“你就是那个把慎哥哥迷得神魂颠倒的雪姑娘?

”她轻笑,语气倨傲,“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明明是个男儿身,却偏学那女子作态,

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云卿放下手中的眉笔,神色平静:“曲**有何贵干?

”曲茶不请自坐,把玩着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玉镯,“我来,是好心提醒你。

秦家与曲家即将联姻,这是雍京无人不晓的大事。慎哥哥一时新鲜,与你玩玩也就罢了,

你莫要痴心妄想,误了自己。”见云卿沉默不语,她越发得意,从手包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

轻蔑地丢在妆台上。“十日后,我与慎哥哥的订婚宴在雍京大饭店举行。听说你一曲动涟城,

特地赏你个脸,请你去唱堂会,也好让大家都瞧瞧,你这男儿扮女妆的戏子,

究竟有多大本事。”云卿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秦慎不会答应这种婚事。

”曲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口轻笑:“你以为他为何突然回京?男儿志在四方,

岂会为你这等身份的人放弃前程?不妨告诉你,此刻他正在秦府筹备订婚事宜呢。”她起身,

居高临下地瞥了云卿一眼,“机会难得,好好把握。唱得好,赏钱自然不会少你的。

”曲茶走后,云卿独坐在镜前,直至烛火昏黄。他不信,

他不信那个曾与他月下盟誓、许他一生一世的人会如此薄情。

他下意识地握住胸前那枚自幼佩戴的银锁——周妈妈说这是生母留下的唯一信物。

银锁上那个清晰的"曲"字,在烛光下泛着微光。云卿从未深思过这个字的含义,

只当是生母留下的念想。此刻,联想到曲茶的姓氏,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却又被他迅速压下。"不会的...只是巧合罢了。"他喃喃自语,将银锁塞回衣襟内,

不愿深想。。五日后,秦慎风尘仆仆地归来,却神色躲闪,言语支吾。云卿为他斟茶,

轻声问起雍京之事,他却避而不谈,只道:“近日公务繁忙,恐不能常来看你。

”云卿心中不安,又试探着提起曲茶来访之事,秦慎手中茶盏微微一晃,溅出几滴茶水。

他放下茶盏,语气淡漠:“曲**性子骄纵,你不必理会她。”却丝毫不提订婚之事真伪。

此后几日,秦慎虽仍来小院,却总是来去匆匆,心不在焉。云卿为他唱曲,

他目光游离;云卿与他说话,他答非所问。有时夜深人静,他会紧紧抱着云卿,

一遍遍喃喃:“云卿,信我…再给我些时间…”可天明之后,又恢复那般疏离模样。

云卿心中疑虑与不安日益加剧,如同藤蔓缠绕,几近窒息。他终于下定决心,

要亲赴那场订婚宴,看个究竟。十日后,雍京大饭店华灯璀璨,宾客如云。云卿一身戏装,

坐在后台,指尖冰凉。他听着前厅传来的喧闹声,心中仍存着最后一丝侥幸——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