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铎像一滩被抽了骨头的烂肉,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只有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浓稠的血从他塌陷变形的脸上、从被踹得凹陷下去的胸口汩汩涌出,在地面上蜿蜒开一片暗红粘稠的沼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邝野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还有姜晚压抑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邝野的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从地上那滩烂肉上移开,死死钉在了床角。姜晚缩在那里,用那床散发着霉味和陌生男人气息的薄被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盛满了最纯粹的、几乎要凝固的恐惧,死死盯着邝野,盯着他手里那条滴着血的冻带鱼,盯着他脸上溅到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血点。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择人而噬的恶鬼。
这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了邝野被暴怒和杀戮烧得滚烫的心脏深处。一股更尖锐、更冰冷的痛楚猛地炸开,瞬间盖过了那扭曲的快意。他老婆,他邝野的老婆,用看恶鬼的眼神看他!
“怕了?”邝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往前迈了一步,沾着血的劳保鞋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啪叽”一声轻响。
姜晚的身体猛地一缩,像受惊的兔子,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墙壁里。
邝野停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凶器”,那条冻带鱼的血已经有些凝固,变得暗红发黑。他随手一扔,“哐当”一声,带鱼砸在墙角,溅起几点血沫。
这声响让姜晚又是一颤。
邝野不再看她,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这个如同屠宰场般的房间。门在他身后敞开着,里面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肆无忌惮地涌向走廊。
他没有回头。
姜晚听着他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消失。房间里只剩下陈铎那微不可闻的、濒死的**。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看着门口那片空洞的黑暗,又低头看看地上那滩血肉模糊、生死不知的陈铎,再看看自己微微隆起、藏着那个“孽种”的小腹……
完了。一切都完了。邝野疯了。他刚才看她的眼神,比看陈铎更冷,更狠。他说了,这野种,也得是这个下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与其等着被那个已经变成恶鬼的男人用更残忍的方式折磨死,不如……自己了断?至少,能保住肚子里这个无辜的……不,不是无辜的,是罪恶的……孩子?
混乱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冲撞。她猛地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踩过冰冷粘稠的血泊,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间,冲下楼梯,冲出了那家散发着罪恶气息的“悦来宾馆”。
冬夜的风像裹着冰碴子,狠狠抽打在她只穿着单薄毛衣的身上。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刺骨、布满碎石和污水的路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麻木的、想要逃离一切的疯狂驱使着她。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家?那个地方现在比地狱更可怕。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跑,朝着城市最黑暗、最荒凉的角落跑。
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
她跑到了城郊那条废弃的运河边。河面结了薄薄一层冰,在远处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泛着死寂的、幽暗的光。河岸是倾斜的、冻得硬邦邦的泥坡,上面覆盖着一层肮脏的积雪和碎冰。
姜晚停了下来,站在河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割着她**的脚踝。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赤脚,看着脚下那片破碎的、反射着微光的冰面,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跳下去。跳进这冰窟窿里。一了百了。带着这个“孽种”,一起消失。
就在她眼神空洞,身体微微前倾,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
“想死?”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姜晚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邝野就站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像一道无声的鬼影。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情绪。他身上的血腥味,被寒风裹挟着,一阵阵钻进她的鼻腔。
“没那么容易。”邝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慢慢朝她走近,每一步都踩在碎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姜晚被他身上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河岸边坚硬的碎冰和冻土上!尖锐的冰碴和碎石瞬间刺破了她单薄的裤子和膝盖的皮肤,钻心的疼痛传来,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她仰起头,看着居高临下、如同魔神般俯视着她的邝野。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让她彻底崩溃了。
“邝野!邝野!”她嘶声哭喊起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杀了我吧!你捅死我!求求你!捅死我!别折磨我了!求你了!”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冰冷坚硬、布满碎冰的地面,“咚咚咚”地磕起头来!每一次都用了死力,额头重重砸在冰碴和石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几下之后,她的额头就破了皮,渗出血丝,混着污泥和融化的冰水,糊了一脸,狼狈凄惨到了极点。
“捅死我!邝野!你动手啊!杀了我!一了百了!”她还在疯狂地哭喊、磕头,仿佛只有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才能宣泄她内心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才能平息眼前这个男人的怒火。
邝野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他看着她像疯了一样磕头,看着她额头上的血染红了碎冰,看着她涕泪横流、状若癫狂地求死。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挣扎。
终于,在姜晚又一次把头狠狠磕向地面时,他动了。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蹲在姜晚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绝望的气息。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探向自己后腰。
姜晚的哭喊和磕头猛地停住了,她惊恐地看着他的动作,身体抖得像筛糠。
邝野从后腰的旧皮带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冻带鱼。
是一把刀。
一把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森冷寒光的、刃口磨得极其锋利的弹簧刀!刀身不长,但足够致命。这是他平时在夜市摆摊防身用的,此刻,冰冷的金属握在他同样冰冷的手里。
姜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他要动手了!他终于要动手了!
然而,邝野接下来的动作,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没有把刀捅向她。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陈铎的血腥味,异常粗暴地一把抓住了姜晚沾满污泥和血污、冻得通红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姜晚痛得闷哼一声,却不敢挣扎。
邝野抓着她的手腕,强行把她的手掰开,然后,将那把冰冷刺骨、带着他体温的弹簧刀,硬生生地、不容抗拒地,塞进了她冰冷僵硬、沾满污泥的手心里!
金属的冰冷触感瞬间刺透了姜晚麻木的神经。
“想死?”邝野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激起一片战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