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微笑,像是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瞬间让林微微心里那场得意的独角戏炸开了锅。
【她在笑什么?她凭什么笑?她最重要的笔记被毁了,她不应该崩溃大哭,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吗?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不,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整个教室都好安静,为什么没有人上来安慰我?周衍呢?他不是最吃我这一套吗?为什么他站在那里,用那种……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
林微微的内心戏丰富到了极致,可她脸上的表情管理依旧是顶级的。她抽泣着,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过度伤心和自责而晕过去。她求助似的看向周衍,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换作是昨天,足以让周衍为她赴汤蹈火。
但今天,周衍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甚至还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这个细微的动作,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仅是周衍,曾经那些对她嘘寒问暖、大献殷勤的男生们,此刻都像约好了一样,集体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和疏离。
【怎么回事?这些男人都瞎了吗?没看到我哭得这么可怜?平时一个个跟哈巴狗一样围着我转,今天都哑巴了?】
【一定是江月!一定是她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有问题!她想干什么?】
林微微的算计在脑海中飞速运转,她立刻启动了备用方案。只见她身体一软,整个人就要朝着地面倒去。
这是她的杀手锏。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她一“晕”,就能立刻占据道德制高点,将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对方带来的巨大“**”。
然而,就在她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干练女性,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怎么回事?江月,林微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林微微一见靠山来了,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李老师身上,泣不成声地解释:“李老师……呜呜……都怪我,我不小心……把江月同学的竞赛笔记给……给弄湿了……那对她很重要……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哭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似乎在期待我的激烈反应。
【快点发火啊,江月!快点当着李老师的面骂我啊!只要你开口,李老师肯定会觉得你咄咄逼人,欺负我这个贫困生!快啊!】
我听着她内心的嘶吼,心中只觉得好笑。
我扶起桌上那本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遗体”,轻轻放在一旁,然后抬起头,看向李老师,脸上依然是那副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微笑。
“李老师,您别怪微微,她就是太不小心了。”我开口了,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替她开脱的意味,“刚才她端着水杯过来,脚下一滑就……”
我的话还没说完,林微微就立刻接了过去,仿佛生怕我把责任推干净。“对!是我自己不小心!和江月没关系!老师,您要罚就罚我吧!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江月,我……我把我的笔记赔给你行吗?我知道我的没你的好,但我真的只有这个了……”
她说着,就要去翻自己的书包,那副急于补偿的姿态,演得入木三分。
【哈哈哈,蠢货,你越是替我说话,就越显得你心虚!李老师最讨厌学生之间拉帮结派、推卸责任了。我主动承认错误,再表现出我愿意倾尽所有去补偿,她肯定会觉得我懂事又善良。江月,你输定了!】
李老师的眉头果然皱得更深了,她看向我,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探究和不悦。显然,在她看来,林微微已经做到了一个犯错学生能做的一切,而我这个“受害者”的平静,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全班同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能听到林微微的内心独白,自然也明白我正处在一个多么被动的境地。只要我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在李老师那里留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坏印象。
我迎着李老师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老师,我刚才就跟微微说过了,没关系。”
我顿了顿,然后当着全班的面,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平板电脑,点亮屏幕,打开了一个文档。
“一本笔记而已,毁了就毁了。”我将平板电脑的屏幕转向李老师和林微微,上面正是我那本笔记的完整电子版,字迹工整,配图清晰,甚至还用不同颜色的字体标注了重点和难点。
“幸好我有随时备份的好习惯,所有的笔记,我这里都有一份高清扫描的电子版。”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了林微微脑海中,那根名为“计谋”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什么?电子版?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她每天都只用那本纸质笔记的!她骗人!她一定是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的内心世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现实中,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那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忘了掉下来,张着的嘴巴,也忘了合上。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混合着恍然大悟和幸灾乐祸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明白了。
我那个平静的微笑,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我早就手握王牌。林微微费尽心机毁掉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副本。
李老师看到电子版笔记,脸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她赞许地看了我一眼:“江月,你这个习惯非常好。看来是老师错怪你了,你处理得很冷静,很成熟。”
她转头看向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林微微,语气虽然温和,但已经带上了一丝教育的意味:“林微微,既然江月的笔记没有实质性的损失,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以后做事,多注意一点,毛毛躁躁的,这次是水杯,下次是什么?”
【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李老师应该安慰我,批评江月才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保送名额……我的奖学金……】
林微微的心声充满了不甘和怨毒。她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愧疚表情,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不行的,老师!”她抓住我的手,姿态放得极低,“就算有电子版,纸质的笔记对临考复习还是更重要!江月,都是我的错,你让我做什么补偿都行!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她这是以退为进。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如果真的让她补偿,反而会显得小气。她笃定我会像往常一样,说一句“真的没关系”,然后这件事就此翻篇。
【快说没关系啊!快点让我下台!只要你说了,我回头就去论坛发帖子,说你表面大度,背地里却用冷暴力对我,害得我差点晕倒!我照样能让你身败名裂!】
听着她这番**的盘算,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你想让我说没关系?
我偏不。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真诚”和“感动”的表情,语气里充满了善解人意:“微微,你真的太善良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林微微一愣。
【她……她什么意思?她还真敢让我补偿?】
我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微微。电子笔记虽然方便,但就像你说的,复习起来还是没有纸质的顺手。下周就要竞赛了,我重新抄一本肯定来不及。我的字写得又慢又乱……”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充满期待和拜托的语气说:“微微,你的字写得那么漂亮,又快又工整,全班都知道。既然你这么想帮我,能不能……就请你帮我把这份电子笔记,重新誊抄一份出来呢?这样,既能让你心安,也确确实实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愿意帮我吗?”
我的声音清脆悦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合情合理”的说服力。
这个提议一出,整个教室安静得可怕。
随即,我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压抑着的、几乎要憋出内伤的吸气声。
我看到周衍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看到后排的几个男生,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拼命用书本挡住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
就连一向严肃的李老师,都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一丝赞赏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这个提议,简直是神来之笔。
从表面上看,我体谅了林微微的“愧疚”,给了她一个补偿的机会;我夸赞了她的优点(字写得好),给了她足够的面子;我提出的要求(抄笔记)也完全合乎逻辑,完美地解决了我“时间紧迫”的问题。
这是一个在外人看来,堪称双赢的、充满同学情谊的解决方案。
但对于能听到心声的全班同学来说,这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这是最精准、最恶毒的报复。
林微微处心积虑毁掉我的笔记,就是想废掉我参加竞赛的资格。而现在,她必须亲手,一字一句地,为我重新打造出一本更工整、更完美的“武器”。
她想浪费我的时间,结果却要赔上她自己全部的课余时间。
我看着林微微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听着她脑海里那段几乎要冲破天际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抄笔记?!她让我抄那本几百页的变态笔记?!她疯了吗!那得抄到猴年马月去!那我还怎么复习?怎么准备抢奖学金的事?江月!你这个**!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不能答应!我绝对不能答应!我要说我没时间!对,就说我要去打工!】
她内心的想法刚刚冒出来,我就立刻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啊,对了,微微,我知道你平时可能要去**,很辛苦。没关系的,你不用熬夜抄,就在学校的自习课和课间抄写就行。我相信你一定能在下周竞赛前完成的,对吗?”
我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她刚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做什么补偿都行”。现在,面对我这个如此“体贴”又“合理”的请求,她能拒绝吗?
她不能。
我看到林微微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她的脸色在青白之间不断变换,精彩纷呈。
最终,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中,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好……我……愿意。”
那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而她内心的诅咒,已经刷满了我们所有人的脑海。
【江月!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却笑得更加灿烂了。我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对李老师说:“老师,您看,微微就是这么善良。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帮我的。我们是好同学,对吧,微微?”
林微微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混杂了屈辱、愤怒、不甘和惊恐的扭曲表情。
她只能被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李老师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江月,你做得很好。同学之间就应该这样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好了,事情解决了,都回座位上自习吧。”
风波平息。
李老师走了,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林微微失魂落魄地回到她的座位,我则好心地将我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还附赠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给,微微,辛苦你了。”
她看着眼前的三件套,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在全班同学看好戏的目光中,她颤抖着手,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落下了第一个字。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攻守之势,彻底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