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临终前哭着让我好好活下去。她是真的放心不下我!我知道的。所以我把自己藏在壳里，

不争也不抢，只求苟活着就好。可饶是如此，嫡母也没打算放过我。十三岁那年，

我救下奄奄一息的荞生，将自己所有的吃食都留给了他。十六岁那年我“意外”落水病死了，

京中却突然多了一位年轻的将军。后来我以为自己的魂魄会飘到阎王殿，

却没想到看到身穿盔甲的人手举着剑刺向嫡母。1阿娘死后的第二年，

我跪在地上求嫡母允我去祭拜她。嫡母甩开我碰到她衣物的手，满脸嫌弃。

我知道她不会轻易同意，可却还是想试一试。

2阿娘弥留之际哭着紧紧搂着我让我好好活下去。她面色苍白，形如枯槁。

我知道她活不成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我不敢哭出声，害怕阿娘会担心，

只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好。那一刻她是笑着的，她以为我真能好好活下去。可我势单力薄，

又如何能在虎群中活下来呢？我不想让阿娘担心，最终也没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冬去春来，

为了像阿娘说得那样好好活下去，我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出头。

更不会出现在嫡母的眼前惹她生气。这是我第一次求她。不出意外，嫡母厌恶地看着我，

甩开我的手，将我晾在地上。膝盖传来阵阵疼意，我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直到嫡姐从府外回来，满脸疼惜地将我从地上捞起，冲进嫡母的房里同她理论。“母亲，

希儿不过是想去城外祭拜她的生母，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为何不允？

”见自己的亲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嫡母猛地扇了嫡姐一巴掌：“滚回自己房里去。

”嫡母的声音很大，我在门外也听见了。自阿娘死后，这府里除了小秋是真心待我的以外，

还会为自己说话的就只有嫡姐了。3嫡姐从嫡母房里出来时已近黄昏。夕阳照在她身上，

暖暖的，好像神临世间。“阿......阿姐。”我愧疚地低下头。

原以为嫡姐再好这个时候也会怪罪我几句，却没想到她笑着走到我面前挽起我的胳膊。

“母亲同意了，明日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些，我明日有事就不陪你去了。”“还有，

别动不动就跪，膝盖疼吧？待会我让人给你送药过去，一定要记得上药。

”嫡姐在夕阳下笑得灿烂，可我分明看见她嘴角那还有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迹。

那一定是方才嫡母那一巴掌留下的。“谢谢。”我声音哽咽地吐出两个字。

自阿娘死后我好像变得很爱哭。深夜想阿娘会哭。小秋为了我受伤会哭。

而今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嫡姐说的每一句暖心的话都能变成眼泪大滴大滴滑落下来。

嫡姐见我哭，什么也没说，只默默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我：“好好活着，那不是你的错。

”好好活着吗？阿娘说让我好好活着。嫡姐也让我好好活着。

......可我真能好好活着吗？4第二日清晨，我带着小秋坐上马车出城。

马车是嫡姐准备的。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坐马车的场景，可当真坐上时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也再没有惊喜的感觉。马车徐徐前行，最终停在一处荒凉之地。

这里百里内没有人烟，甚至都很少会有鸟前来。阿娘死时被一张破席子一裹草草埋在这里。

没有墓碑，除了自己也再没有人会在这天祭拜她。

我和小秋在这里找了许久才找到掩埋阿娘的地方。其实没有墓碑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阿娘，

只是感觉。清理好阿娘坟旁的杂草，我又让小秋找来一块木头，想着自己给阿娘刻一块碑。

可拿到木头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识字，只堪堪会写自己的名字。

小秋见我手停在半空中突然抽泣起来：“对不起**，奴婢也不会写字。”“没关系，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冲她笑了笑，在墓碑上歪歪扭扭写下“希儿”。

又在自己名字后面刻下记忆中阿娘的样子。刻完后我笑着将墓碑举到小秋面前：“看，

这不就成了。”小秋见我笑得开心旋即擦掉自己脸上残留的泪水，冲我笑着点头。

我将刻好的墓碑插到阿娘坟前，内心早已难受得不行。可我不敢哭，怕阿娘看了忧心。

我只能笑，只有这样阿娘才会觉得我过的好。5将墓碑插好后，

我悄悄抹掉不知何时滑出眼眶的泪水。正准备站起身却突然听见小秋大叫：“鬼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鬼的瞬间不是害怕，心里反而有些激动。

我知道这片地方埋的不止阿娘一人，可却是有阿娘的。

或许......我几乎是从地上弹跳起来的，跑到小秋在的地方扒开她前方的草丛。

可草丛里的并不是我日思夜想的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男子。

小秋来到我身边，看清草丛中是什么东西后又是大叫，拉着我就往回跑：“死人了，死人了，

**，快跑。”我被小秋拽着跑，却突然听到草丛中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小秋等一下，

他好像还活着。”我停住脚步，慢慢往草丛中靠去。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喊着什么。

见我要靠近草丛，小秋从身后拉住我的衣袖，祈求着：“**别去，危险。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着示意她没事。待我再次扒开草丛时，

却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啊。”“**。”小秋见我叫，

拿起一旁的树枝就朝草丛中打去。其中一下正好打在那人的身上。但他却没什么反应，

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有最后的一点力气紧紧抓住我的脚踝，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秋我没事。”我忙出声，但凡晚一秒那树枝就要再次抽到他身上了。我蹲下来，

耳朵朝那人凑近了些，此时才听到他说了什么。“饿”“饿”“饿”他嘴里一直念着饿，

只是声音微弱，想来是已经饿得快没力气了。我忙让小秋将剩下的吃食和水壶拿过来。

小时候饿久了一吃东西肚子就会难受。阿娘说饿极了要少吃一些，吃得软烂一些才行，

不然就会肚子疼。一想到此，我便没敢直接将吃食喂到他嘴边。

而是将馒头一点点撕碎放进水壶里，待馒头泡得软烂时才喂给他吃。但我没想到的是，

他竟连张大嘴巴的力气都没有，面色也很难看。小秋说他恐怕是活不成了。

可我一听到这几个字就生出后怕来。看着他骨瘦如柴的模样不禁红了眼眶，

不死心地喂了他一遍又一遍。好在，最后他吃下了些许，还抬了抬眼皮看了看我。

见他又动了，我激动地看向小秋：“快看，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后来几次就顺利多了，

他似乎是有了意识，当我将水壶喂到他嘴边时他竟主动吞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

我心里很开心。后来，我将他放在了回城路上碰见的一处破庙里，

将带的所有食物和水都留给了他。“我没办法带你回去，要是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他虚弱地靠在墙上，什么也没说。但我似乎看到他隐匿在凌乱头发后的眼睛亮了亮，

可眨眼间却消失了。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朝他笑了笑，带着小秋离开了那座寺庙。

6我以为自己还会有机会再去看他，可却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起初是没找到机会，

后来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去阿娘坟前时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不知道他是好了自己走了。

还是饿死被野兽叼走了。小秋说是后者，但我却什么都没说。即使希望他是前者，

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后来嫡姐要出嫁，

她见我整天闷闷不乐就将自己的红盖头偷偷丢给我绣。我原是拒绝的，

因为我觉得嫡姐值得更好的。可她却说我绣的也是世间顶好顶好的。

于是我便揽下了帮嫡姐绣红盖头的活。嫡姐对我好，信赖我，我不想辜负嫡姐。所以。

后来的时间里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帮嫡姐绣红盖头上。渐渐地便不再想那人是死还是活。

7嫡姐出嫁时是冬天，那年我十三岁。府里一片喜气，大家都很开心，包括嫡母。

她第一次赏了府中所有丫鬟、小厮银钱。其中两份送到了我和小秋手上。

我不知道她是高兴赏给我的还是管家弄错了，拿着银钱竟有些不知所措。

可后来我猜想应当是管家弄错了。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府中的银钱也是最后一次。

那年的冬天也是我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自嫡姐出嫁后嫡母越发肆无忌惮，

她好似生怕我会活下来。可她应该清楚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一定能活几年。我试图反抗。

我想像阿娘和嫡姐说得那样好好活下去。可我再怎么做也只是鸡蛋碰石头，蜉蝣撼大树。

疼爱我的阿娘走了。疼惜我的阿姐也走了。而本该养育我、疼爱我的人却置若罔闻。

我是恨他的，如果不是他强要阿娘，阿娘或许能在府外嫁个更好的人。如果不是他，

嫡母也不会因为怨恨将所有的气都撒在我和阿娘身上。8我十四岁那年，

嫡姐抱着她的幼子回府。刚听到消息时我很高兴，想看看嫡姐和孩子。

但一想到嫡母可能并不想见到我脚步便停在了半空中，心情低落地转身。

可身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希儿。」是嫡姐！！！我惊喜地转头，

就见嫡姐抱着孩子站在院门口，温柔地冲着我笑。一年未见，她看起来很不一样了，

有了阿娘身上的感觉。但她看起来似乎又有点疲惫，眼里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嫡姐走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为了我和嫡母吵了一架。她们吵得很凶。

嫡母还说让嫡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帮衬帮衬兄长，而不是管不该管的事。

嫡姐是红着眼睛回来又红着眼睛回去的。自那之后她便再没回来过。

或许是失望了……对这个家彻底失望了。我很愧疚，当夜便发起了高热，整整烧了一夜。

听小秋说天刚蒙蒙亮我身子的温度才降下来。

只是那一次后我能感觉到自己身子比先前弱了不少。没过几日，窗外便飘起雪来。

起初是零星小雪，下着下着却盖满了整个院子。白茫茫的一片。我推开窗子盯着雪发愣，

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秋见了忙走近关了窗子：“**，屋外冷，你才刚好，

不能再受凉了。”我痴痴地看着小秋关完窗子后将不知从哪弄来的散碳丢进碳盆里。

碳一进碳盆就飘出缕缕黑烟，我没忍住咳了几声。小秋见状忙前来帮我轻抚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