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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欣堂内烛火摇曳,祖母阖目靠在檀椅上,周身满是孤寂。
见我进来,她先是一怔,随即激动起身。
我喉头发紧,垂泪欲跪,却被她一把拥住:
“棠儿!你离京五年无音讯,去了何处?怎不捎封家书?”
我伏在她怀中,鼻尖发酸:
“祖母,即便捎信,父亲大抵也不愿见,不如不叨扰。”
祖母长叹:“你父亲糊涂!亲生女儿不及抱错的养女,倒苦了你飘零异乡。”
她忽然牵我手,目光恳切:“明珠聪慧讨喜,你与安平王未必无转圜,他如今得宠,你们回王府便能享荣华。”
原来祖母也以为明珠是我和王爷的孩子。
我笑着摇头:“祖母,明珠是我与夫君的骨肉。”
“当年离京染疾,是夫君途经相救,守我数月。”
“他是镇北军祭酒,虽不居朝廷官职,却能调动边境五万私兵。”
“朝廷都得忌惮三分。”
我轻声叙说:“他记我畏寒,晨起备暖手炉;知我喜江南点心,每月从苏杭采买。”
“再忙也陪明珠习字舞剑。我们是真心相待的。”
忆起夫君,眼眶不觉发烫。
不过分别几日,思念已如潮水漫上心头。
与祖母叙话至日暮,心头记挂着明珠,我匆匆起身赶回自己院落。
刚推开房门,便见顾乐锦端坐在桌前,正与明珠面对面。
她指尖捏着个色彩艳俗的泥人,硬往明珠眼前递。
“明珠,瞧瞧这小玩意儿,京里如今最时兴的,你怕是从未见过吧?”
“也难怪,跟着你娘在外头漂了五年,能见识到什么好东西。”
她目光扫过明珠的衣裳,嗤笑更甚:
“你这身衣料也太旧了,哪有半分世家千金的样子,倒像王府里打杂的下等婢子。”
“明日姨母让人给你送几匹新料子来,也算全了情分,可好?”
明珠紧抿着嘴唇,小脸上绷着隐忍的不耐,却仍端端正正坐着,没半分失礼。
我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将她揽到身后。
“明珠,先去偏院用晚膳,让厨房把你爱吃的水晶糕热一热。”
待明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遣退屋内所有侍女。
顾乐锦这才抬眼望我,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真没瞧出,姐姐这五年在外头,还藏了这么个后手。”
她摩挲着腕间流光的金玉镯子,语气幽幽,
“姐姐不会是想凭着这个孩子,让王爷回心转意吧?”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周身的温度骤降,冷声道:
“顾乐锦,五年前的账,我还没跟你清算。”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假孕流产栽赃我,让你顺理成章嫁入王府。”
“当年那封差点让我万劫不复的密信,也是你偷偷塞到我房中的,对不对?”
顾乐锦非但不惧,反倒嫣然一笑。
“是又如何?这一切本就是你欠我的!”
“若不是你突然回来,我便是尚书府唯一的千金,王爷的王妃也该是我!”
我扯了扯唇角,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费尽心机抢来的这些,在我眼里不过是堆秽物,半分不值。”
“你与沈景枭如何恩爱,我没兴趣管。”
我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但你若敢把主意打到明珠身上,就休怪我新账旧账,一并跟你算个清楚!”
话音刚落,顾乐锦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瞬间换上凄楚惶恐的神情。
她抬眼望着我,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这五年独占王爷,还怀了他的孩子。你是回来报复我的,对不对?”
她膝行两步,泪如雨下:
“姐姐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打我骂我都可以!”
“只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孩子!”
“太医说了,这一胎很可能是个男丁,是王爷盼了许久的子嗣啊!”
我顺着她眼角的余光望去,果见半开的轩窗外,沈景枭正立在那里,脸色铁青得吓人。
下一秒,房门被猛地推开,他大步跨进来,一把将我狠狠推开。
我的腰侧重重撞在桌角,剧痛瞬间蔓延开来。
沈景枭的怒斥便砸在耳边:“顾允棠!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般歹毒?”
“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护在顾乐锦身前,眼神冰冷如刀。
“本王绝不会再让你这个毒妇,有机会残害乐锦分毫!”
我扶着桌沿勉强站稳,抬眼望去。
顾乐锦依偎在沈景枭身侧,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可她投向我的眼神里,却藏着毫不掩饰的、胜者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