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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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的夜如墨般浓稠,苏玉衡蜷缩在青砖上,喉间的毒酒正化作千万根银针,扎穿她的脏腑。眼前晃动着庶妹苏清荷的笑靥,那抹娇艳的朱砂痣在烛火下妖冶如毒花:“长姐可知道,这鹤顶红混着雪参,能让你在幻觉里看见最想见的人呢,哈……哈……”

喉间涌上腥甜,苏玉衡却笑了。她看见母亲的身影穿过重重宫纱,还是那样温柔地替她理鬓角碎发。可下一刻,母亲的脸突然崩解成白骨,七窍流血的模样与前世停灵时别无二致——原来毒酒的幻觉,是要在她的伤疤再撒把盐。

“砰——”

青铜烛台砸在石墙上的巨响惊醒了她。苏玉衡猛然睁眼,入目是雕着缠枝莲纹的帐顶,空气中浮动着沉香与血腥气。身旁及笄礼的喜服刺得她眼眶生疼,指尖触到的锦缎绣着九翟双凤,这正是母亲生前为她准备的礼服纹样。

“姑娘!”贴身丫鬟绿芜推门而入,鬓边珠钗歪斜,“老夫人说今日是您及笄大喜,可祠堂那边……”

祠堂!

苏玉衡猛地坐起,头痛欲裂间,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及笄礼当日,继母王氏故意让人在嫡母的牌位前泼狗血,她冲上去护灵,却被诬蔑冲撞宗族礼法。而今日,本该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但她却会在慌乱中撞碎继母送来的琉璃屏风,露出里面暗藏的《女戒》竹简,成为全族笑柄。

苏玉衡捏紧被冷汗浸湿的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的屈辱与痛苦如毒蛇般缠绕心头,这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绿芜。”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去把书房那本《机关秘术》取来,再备些黄铜细件。”丫鬟听后很是疑惑,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多问,福了福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绿芜抱着泛黄的书卷匆匆返回,怀中还叮叮当当摞着黄铜零件。苏玉衡将《机关秘术》摊开在雕花案几上,烛火映得书页间暗纹忽明忽暗。她指尖划过“机巧万象”的批注,忽然抓起一支黄铜齿轮,对着铜镜反复比画——镜中人眼中寒芒大盛,那是发现关键线索时的锐利光芒。

她忽而轻笑出声,指尖狠狠碾过齿轮边缘,在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痕。鲜血渗出的瞬间,铜镜里的暗纹竟泛起微光,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秘力量。苏玉衡瞳孔骤缩,将《机关秘术》翻至夹着干枯海棠花瓣的那页——那是母亲最后一次陪她踏青时所赠。

花瓣干枯的纹路里藏着极细的金线,苏玉衡屏住呼吸,用黄铜齿轮小心挑起花瓣。金线末端系着半张泛黄的丝绢,上面用朱砂画着残缺的机关图,某个交汇点赫然标着“祠堂”二字,而图中机关的榫卯结构,竟与继母送来的琉璃屏风如出一辙!

苏玉衡将机关图与记忆中琉璃屏风的细节反复对照,指尖在丝绢上某个缺口处轻轻摩挲。忽然,她想起昨日在祠堂外瞥见继母王氏鬼鬼祟祟与管家交谈,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来,那管家手中攥着的,可不正是与这机关图上相似的黄铜零件?冷笑自唇角漫开。

苏玉衡随后走到铜镜前,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镜中人眼神坚毅,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嫡女。她要让那些害她的人知道,重生归来的苏玉衡,不再是砧板上的鱼肉。窗外风声呼啸,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欢呼。

“穿衣。”苏玉衡任绿芜替她戴上衔珠金步摇。镜中少女眉眼含霜,右眼角那颗泪痣被胭脂掩去半分,倒像是蒙了尘的明珠。她指尖抚过妆奁边缘,忽然顿住——妆奁底层压着半块羊脂玉佩,正是前世母亲咽气前塞进她掌心的遗物。

她将玉佩贴在心口,冰凉的触感却让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前世母亲临终前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玉佩上,如今却要靠这半块玉揭开尘封的真相。苏玉衡深吸一口气,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妆奁里母亲留下的锦囊——那里面装着的,是她幼时偷藏的桂花糖,如今早已干涸发脆,却甜得让人心酸。

“走吧。”苏玉衡深吸一口气,任由绿芜扶着她出门,穿过九曲回廊,祠堂传来的喧哗声越来越近。

穿堂风卷着枯叶扑进回廊,苏玉衡绣鞋碾碎满地月光。她望着祠堂檐角垂落的铜铃,记忆中那本该在嫡母忌日才响起的**,此刻竟提前震颤。

绿芜提着琉璃宫灯的手微微发抖,灯影里晃动的不止她们的身影,还有暗处窥视的黑影。苏玉衡不动声色地将藏着黄铜齿轮的袖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让她清醒——这步步杀机的祠堂,便是她复仇的第一战场。

“砰!”那声巨响惊得祠堂内的众人身形一颤,灰尘簌簌从梁上落下。苏玉衡借着门扉大开漏入的天光,看见母亲的樟木牌位斜倒在狗血中,庶弟苏明远正举着空桶坏笑,继母王氏则扶着鎏金香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袖中暗藏的机关组件,缓步踏入这满是阴谋的战场,每一步都像是在宣告对往昔屈辱的清算。

苏玉衡余光瞥见苏清荷躲在王氏身后,指尖正悄悄往袖口藏着什么。那抹胭脂红的袖口下,隐隐透出半截竹筒形状,与前世她在琉璃屏风夹层里见过的《女戒》竹简轮廓如出一辙。

她心中冷笑,原来这对母女还是按捺不住,要故技重施。祠堂内的血腥味混着香灰愈发刺鼻,苏玉衡却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那是掺了曼陀罗的熏香,能让人在混乱中逐渐失去意识。她不着痕迹地屏住呼吸,将藏在袖中的机关组件又握紧了几分。

“衡儿,你庶弟顽皮……明远,还不给你姐姐道歉。”

苏玉衡听后冷笑一声,莲步轻移,俯身拾起牌位,指尖抚过被狗血浸染的刻字,用手绢将血渍擦去后,抬头时目光如刀:“庶弟年纪小不懂事,那母亲总该知道,祠堂供的是先母的魂灵,容不得半点亵渎。”

说完便转向一旁放着的琉璃屏风,这八扇琉璃屏风本是王氏送来的贺礼,此刻正被几个仆役抬在堂前。纤长的手指慢慢划过屏风表面,屏面上的“二十四孝图”在天光下泛着冷光,明光闪烁,像极了那喷满烈酒的明晃晃的斩首白刃!

“这琉璃屏风真好看,放在祠堂内,像把扇刀似得,直接把咱们家的祠堂变得像刑堂一样,这是要刑罚衡儿吗?”

“这,这说的是哪里话,为娘好不容易托人买来的,用来送给衡儿你研习女德,此刻竟被你如此乱说,太让为娘失望了。”王氏言辞微颤说道,指着屏风上的“二十四孝图”,脸上露出愤懑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那,母亲你可知,这琉璃屏风是前朝旧制?”

祠堂内,苏玉衡没有理会王氏的表演,声音清脆如冰裂地继续问道。她松开绿芜的手,绕着屏风踱步,“此屏名为‘百善孝为先’,但实则却是暗藏机关的祸物!”苏玉衡指尖叩击屏风第三扇,“母亲看这榫卯结构,可是用了‘五连斗拱’之法?”

王氏脸色微变:“你这孩子,怎的突然说起……”

话音未落,只见苏玉衡袖中滑出一枚黄铜钥匙,钥匙精准插入屏风中缝,只听一连串机栝轻响,八扇屏风竟如活物般拆解重组,片刻后屏风竟缓缓升起,露出夹层中密密麻麻的竹简,最上方赫然压着半本《女戒》!

苏玉衡纤手轻扬,指尖勾住竹简边缘,冷笑道:“母亲说这屏风是给我研习女德所用,可为何《女戒》会藏在此处?莫不是…疏忽了?”

堂中内众人被此番变化均吓得倒吸冷气,苏明远更是吓得后退半步,手中木桶滚落在地。王氏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你怎会机关术?这是女子该学的吗!”

苏玉衡指尖轻叩屏风边缘,绝美的指尖在日光下折射出冷芒:“母亲看来是忘了,父亲曾教过我《天工开物》?而送我母亲送我的那本用来消遣的《机关秘术》中的第七卷,正巧记载过这种机关术。”

苏玉衡绕着屏风踱步,裙裾扫过满地狼藉,抬眸扫过王氏僵硬的脸,“母亲既知女子不应学机关术,却为何特意送来这暗藏玄机的屏风?莫非是想借他人之手,让我背上个‘不守女德’的罪名?”

说着忽然停住脚步,指尖重重叩击屏风夹层的竹简,“这些竹简上的刻痕还带着些许毛刺,分明是刚刻完不久就被人买来藏于此中,就等着今日及笄让我出丑!”

苏玉衡转身看向王氏,袖中灵泉玉佩泛起微光。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动用玉佩,只见王氏周身浮起暗紫色光晕——那是藏着阴诡心思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