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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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声背后的危机

雨丝像被掐断的铁丝,斜斜扎进泥地里。赵野拉满的弓弦在雨幕里绷成条直线,箭尖对准铁丝网外的黑影,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林夏躲在金属箱后面,只敢露出半只眼睛,看见三个黑影正猫着腰摸向铁丝网的缺口——那缺口看着像被什么东西撞开的,边缘还挂着几片破烂的黑布。

“是拾荒者。”赵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块石头滚过沙地,“看他们的动作,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出发前培训过,拾荒者分两种:一种是只求混口饭吃的散户,另一种是带着家伙什的团伙,专抢有用的东西。看这三个黑影的架势,手里肯定有家伙。她摸了摸腰后的**,塑料外壳被雨水泡得发滑,跟她那总掉链子的鼠标似的。

“他们想要啥?”她小声问,眼睛盯着离铁丝网最近的黑影。那家伙正从背包里掏出把钳子,咔嚓咔嚓剪着铁丝网的铁丝,动作麻利得像夜市里剥小龙虾的摊主。

“苔藓。”赵野吐掉嘴角的雨水,“前阵子黑市传疯了,说苍莽山的苔藓能治辐射病,一片叶子能换半袋压缩饼干。这帮孙子跟闻着肉味的野狗似的,隔三差五就来刨。”

林夏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苔藓,那片青绿色的小毯子在这末日里确实像宝贝。但要说能治病?她嗤之以鼻,这就跟当年朋友圈疯传“吃绿豆能抗癌”似的,纯属智商税。

“那也不能让他们刨啊。”她急了,那可是重建生态的关键样本,“要不我去启动警报器?”她记得进铁丝网时看到根生锈的电线杆,上面挂着个破喇叭,看着像以前景区用的。

赵野冷笑一声:“你启动一个试试?那破喇叭早就被乌鸦啄烂了,现在按下开关,顶多放个屁似的响一声,还得把朱鹮惊着。”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等会儿我放箭逼退他们,你趁机去瞭望塔叫老郑,让他把朱鹮往山洞里转移。”

林夏刚点头,就听见“咻”的一声。赵野手里的箭像道黑闪电,擦着第一个拾荒者的耳朵飞过去,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尾的彩色布条在雨里乱晃。那拾荒者吓得一蹦三尺高,手里的钳子“哐当”掉在泥里,跟踩了电门似的往后缩。

“操!有埋伏!”第二个拾荒者骂了句,掏出把砍刀就往铁丝网里冲。刀锋在雨里闪着白光,看着比林夏实验室的解剖刀锋利多了。

赵野没慌,反手从背后抽出另一支箭,动作快得像装了马达。这次他没瞄准人,而是射向拾荒者脚下的泥地。箭尖扎进泥里,溅起的泥浆糊了那家伙一脸。那拾荒者抹了把脸,刚要骂,就见赵野的第三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箭尖正对着他的膝盖。

“滚。”赵野只说一个字,声音里的寒意比这雨天还冻人,“再往前一步,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第三个拾荒者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举过头顶。林夏定睛一看,心脏差点跳出来——是个燃烧瓶,瓶身上还缠着布条,看着像用啤酒瓶做的。

“哥们,别这么大火气。”那拾荒者的声音透着股油滑,像菜市场里缺斤少两的小贩,“我们就来采片苔藓,给我家老爷子治病。你开个价,多少压缩饼干都行。”

赵野的弓没松:“我开价?我开价让你们现在就滚回娘胎重造,你们答应吗?”

林夏趁机往瞭望塔的方向挪。瞭望塔在冷杉林深处,是座锈迹斑斑的铁架子,看着比她小区门口那摇摇欲坠的快递柜还危险。她刚跑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回头看见那燃烧瓶砸在了铁丝网外的泥地里,火苗“腾”地窜起来,把雨幕烧出个窟窿,黑烟像条黑龙直往上冒。

“快跑!”赵野吼了一声,拽着林夏的胳膊就往前冲。林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泥里,手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地上,镜片瞬间被踩碎。

“我的放大镜!”她急得想捡,那是导师留给她的遗物,比她的命还重要。

“命都快没了还捡破烂!”赵野把她往瞭望塔的方向推,“那破镜片还没你眼镜片结实,回头我给你找块碎玻璃磨一个,比这好用!”

林夏被他推得踉跄着跑,耳边全是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雨水灌进衣领,冷得像冰碴子,后背的金属箱磕得她腰生疼,跟小时候被老妈用鸡毛掸子抽似的。

跑到瞭望塔底下,赵野突然停下,指着塔门:“进去,上二楼,老郑在里面。”他从腰后摸出把匕首,刀柄缠着防滑胶带,“拿着,防身用。别跟老郑犟嘴,他脾气比我还爆。”

林夏接过匕首,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手一抖。这玩意儿比**吓人多了,她连鱼都没杀过,更别说用这个捅人了。

“我……”她刚想说话,赵野已经转身往回跑,迷彩服的背影在雨里缩成个小黑点,跟游戏里冲锋陷阵的坦克似的。

瞭望塔的门是块铁皮板,用根铁链锁着。林夏刚要喊人,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只浑浊的眼睛,像老式手电筒的光束。

“是赵野带回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门被拉开半米宽,露出个干瘦的老头。老头穿件深蓝色的旧中山装,袖口磨得发亮,头发白得像刚落的雪,手里拄着根铁拐杖,杖头包着层铁皮,看着比林夏的**还结实。

“我是林夏,生态学家。”她赶紧亮出工作证,手还在抖,“赵野让我来找您,说……说让您把朱鹮转移到山洞里。”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她的工作证,又瞅了瞅她背后的金属箱,鼻子里“哼”了一声:“中科院的?五年前那帮拍照片的就是你们吧?拍得挺欢实,拍完就跑,把我们扔在这儿喂蚊子。”

林夏的脸发烫,跟被人当众掀了老底似的。她知道现在解释啥都没用,赶紧转移话题:“外面有拾荒者,想抢苔藓,赵野一个人在应付。”

老头的脸色变了,拐杖往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林夏脚底板发麻。“这帮小兔崽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他转身往塔内喊,“小灰,小白,走了!”

林夏跟着他往里走,才发现瞭望塔里别有洞天。一楼堆着各种杂物:破麻袋、旧电池、还有几个装着水的塑料桶,墙角蹲着几只朱鹮。

准确来说,是五只。羽毛白得发灰,翅膀尖沾着泥点,细长的腿站在木板上,歪着头看她,像一群好奇的小孩。其中一只羽毛最白的突然扑棱棱飞起,落在林夏的金属箱上,喙尖往箱子缝里啄,跟她那总啃数据线的猫似的。

“别碰!”林夏赶紧去赶,那箱子里的种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没事,小白跟你闹着玩呢。”老头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小白立马扑棱棱飞回木板上,委屈地叫了两声,“它们跟人亲,就是嘴欠,见啥都想啄两下。”

林夏这才看清,朱鹮的腿上都系着红绳,绳子上挂着个小金属牌,上面刻着数字。她凑近看,最小的那只腿上刻着“7”,羽毛还带着点灰色,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是最后五只了。”老头叹了口气,用拐杖指了指金属牌,“以前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多只,灾难后死的死,飞的飞,就剩这几个宝贝疙瘩了。”

林夏的心揪了一下。她研究过朱鹮的资料,知道这物种有多珍贵,现在看着它们缩在这破塔里,跟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似的,心里不是滋味。

“赵野说您是老郑?”她小心翼翼地问,眼睛盯着那只叫小白的朱鹮,它正用喙梳理羽毛,动作优雅得像个跳舞的姑娘。

“郑建国。”老头从墙角拖出个麻袋,往地上一倒,滚出一堆玉米粒,“以前是这保护区的研究员,现在是朱鹮的保姆。你叫我老郑就行。”他抓起一把玉米粒,往地上一撒,五只朱鹮立马围过来啄食,发出“咕咕”的叫声,像在撒娇。

“这些玉米……”林夏看着那些玉米粒,颗粒饱满,比她带来的种子还强。

“赵野从拾荒者那儿换的。”老郑的语气软了点,“那小子看着糙,心细着呢。知道朱鹮爱吃这个,每次出去都想着换点回来,跟养孩子似的。”

林夏想起赵野刚才说想吃烤玉米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翘了翘。那家伙看着像块硬石头,没想到还有这么暖的一面。

突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赵野的吼声。老郑手里的玉米粒“哗啦”撒了一地,拐杖往地上一顿:“坏了!”

他转身就往外冲,林夏赶紧跟上。刚跑到门口,就看见赵野正跟两个拾荒者扭打在一起。刚才那三个黑影居然没走,还绕到了瞭望塔后面,想来个声东击西。

赵野一拳砸在一个拾荒者的脸上,那家伙像个破麻袋似的倒在地上,鼻血瞬间流了满脸,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另一个拾荒者举着根钢管砸过来,赵野侧身躲开,钢管“哐当”砸在瞭望塔的铁架上,火星溅得老高。

“小兔崽子,敢来这儿撒野!”老郑举着拐杖冲过去,一杖砸在那拾荒者的背上。那家伙疼得嗷嗷叫,转身想打老郑,被赵野一脚踹在肚子上,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像只被踩扁的癞蛤蟆。

林夏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老郑看着干瘦,打起人来这么狠,比小区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抢地盘时还凶。

“还有一个呢?”赵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扫过四周,像在找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铁丝网那边传来“咔嚓”一声。林夏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片苔藓。她拔腿就往那边跑,耳边传来赵野的吼声:“别去!”

跑到铁丝网边,她看见刚才那个剪铁丝的拾荒者正跪在苔藓旁边,手里拿着把小铲子,疯狂地挖着苔藓,嘴里还念叨着:“发财了,这下能换两袋压缩饼干了……”

“住手!”林夏急得大吼,捡起块石头就砸过去。石头没砸中那拾荒者,却溅了他一身泥。

那拾荒者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贪婪,像饿了好几天的狼。“小娘们,少管闲事!这苔藓能救我全家的命!”他说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铲子一下下挖着,青绿色的苔藓被挖得乱七八糟,像块被撕碎的地毯。

林夏心疼得直哆嗦。那可是赵野和老郑守了五年的宝贝,就这么被糟蹋了。她冲过去想抢铲子,却被那拾荒者一把推开,摔在泥地里,眼镜都飞了。

“妈的,给脸不要脸!”那拾荒者骂着,举起铲子就想打她。林夏吓得闭上眼,却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她睁开眼,看见赵野正抓着那拾荒者的胳膊,反手一拧,铲子“哐当”掉在地上。那拾荒者疼得脸都扭曲了,像被拧成麻花的毛巾。

“挖啊,怎么不挖了?”赵野的声音冷得像冰,“再动一下,我把你胳膊卸下来,当给朱鹮的诱饵。”

那拾荒者吓得魂都没了,连连求饶:“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野没理他,转头看林夏:“没事吧?没摔着吧?”他的眼神里带着点着急,像看到自家小孩摔跤的家长。

林夏摇摇头,刚想爬起来,却看见被挖开的苔藓地里,有几株细小的绿芽,被泥水糊着,眼看就要被淹死。她赶紧爬过去,用手小心翼翼地把绿芽周围的泥扒开,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玻璃。

“这是……”她愣住了,这绿芽看着眼熟,跟她种子库里的一种蕨类植物很像。

“是上个月刚冒出来的。”赵野的声音软了点,“老郑说这是好兆头,说不定苔藓能养活别的植物。”他踹了那拾荒者一脚,“滚,再让我看见你在这附近晃悠,打断你的腿。”

三个拾荒者连滚带爬地跑了,跟被赶的鸭子似的。赵野捡起地上的铲子,往瞭望塔的方向走,林夏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捧着那几株绿芽,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瞭望塔,老郑已经把朱鹮赶到了二楼。二楼是个小阁楼,铺着干草,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看着像朱鹮的窝。

“得想个办法把铁丝网补好。”老郑用拐杖敲着地板,“不然这帮孙子还得来。”

赵野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卷铁丝:“我等会儿去补,再装几个绊索,谁再来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看了看林夏手里的绿芽,“这玩意儿能活吗?”

林夏小心翼翼地把绿芽放进一个空罐头盒里,倒了点干净水:“能活,这是卷柏,耐旱得很,只要别被水泡着就行。”她抬头看赵野,“你们这儿有多余的花盆吗?或者破碗也行。”

“我去给你找。”老郑拄着拐杖往楼下走,“楼下有几个以前游客丢的搪瓷碗,洗干净能用。”

赵野蹲在林夏旁边,看着罐头盒里的绿芽:“这玩意儿有啥用?能吃吗?”

林夏被他问笑了:“不能吃,但能净化空气,还能保持水土。在生态系统里,每种植物都有用,就像你团队里的每个人,少了谁都不行。”

赵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块压缩饼干,递给林夏:“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今天估计得忙到半夜。”

林夏接过饼干,发现是水果味的,包装纸上印着个卡通熊,看着像灾难前的存货。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甜得发腻,跟她小时候吃的水果糖似的。

“这饼干……”她惊讶地看着赵野,这在现在可是稀罕物。

“是上次跟一个拾荒者换的,他说这是他女儿的零食。”赵野的眼神暗了点,“那拾荒者挺好的,就是太老实,总被人欺负。”

林夏没说话,默默地吃着饼干。她突然觉得,这末日里的人,就像这苔藓地里的绿芽,看着脆弱,却总有股韧劲,在绝境里也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雨渐渐停了,天边透出点灰蒙蒙的光。赵野拿着铁丝去补铁丝网,老郑在阁楼里整理朱鹮的窝,林夏坐在角落里,看着罐头盒里的绿芽,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也许,这苍莽山真的能成为重建生态的希望之地。

她拿出种子库的记录本,翻到蕨类植物那一页,用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在给自己打气。窗外,赵野补铁丝网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像座沉默的山,守护着这片荒芜里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