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期于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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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秋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顾昭提前十分钟到达咖啡馆,

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点了一杯热美式,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本淡蓝色封面的书,

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这是她半年来的第五次相亲。介绍人说对方是工程师,家境良好,

工作稳定,性格沉稳——所有条件听起来都符合她对于一段婚姻的基础要求。至于爱情,

顾昭早已不再将其列为必要条件。三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昭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男人走进来,目光在店内搜寻。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高,肩线平直,站姿挺拔。顾昭微微举手示意,对方点头,向她走来。

“陈岸?”她起身,伸出右手。“顾昭**。”他轻轻一握即松,手指干燥而温暖,“抱歉,

项目会议延长了。”“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她微笑,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盘简洁,

表带是深棕色的皮革,已经有些使用痕迹但保养得当。陈岸坐下时,

下意识地将桌上的糖罐与纸巾盒摆正,使之与桌边平行。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顾昭的眼睛。她常年做学生工作,习惯观察人的小动作。

服务员过来,陈岸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点单时他的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

节奏均匀如同节拍器。“我看过您的资料,”陈岸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项目计划,

“大学辅导员,28岁,中文系毕业。兴趣爱好是阅读和园艺。

”顾昭点头:“介绍人应该也跟您说过我的基本情况了。您呢?听说您是工程师。

”“建筑结构工程。主要做高层建筑的安全设计。”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林**为什么选择相亲这种方式?”问题直白得近乎冒犯,

但顾昭欣赏这种不绕弯子的态度。“我想组建一个家庭,”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传统相识途径需要时间和情感投入,而相亲更高效。”陈岸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动一下,

似乎没预料到这样的回答。“您对婚姻有什么期待?”他问。“相互尊重,共享空间,

分担责任。”顾昭轻轻转动面前的咖啡杯,“不需要太多情感负担,但要有基本诚信。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陈岸沉默片刻,他的咖啡上来了,

他小心地将杯柄转向右侧,与碟子边缘形成精确的九十度角。“我父母希望我成家,

”他终于说,“我有一段长期关系结束于三年前,家庭原因。

目前我对浪漫爱情不抱太多期待,但认为婚姻是一种可行的生活安排。

”顾昭注意到当他说到“长期关系”时,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根部,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安心——至少他曾经认真对待过一段感情,即使结局不尽如人意。

“我成长在一个不算幸福的家庭,”顾昭说,

省略了父亲早逝、母亲再婚后自己始终像个外人的细节,

“所以只想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如果不能,互相尊重就好。

”陈岸注视着她,目光中有某种评估的意味。顾昭没有回避他的注视。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但不脆弱。

这是她多年辅导员工作历练出的气质——既要有亲和力,又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感。

“如果结婚,我希望有自己的书房,晚上十点后不被打扰。”陈岸说。

“我需要一个朝南的房间做小书房,养几盆植物。”顾昭回应。他们像在讨论合租条款,

而不是婚姻。但这种务实的态度让顾昭感到舒适。

她见过太多沉浸在浪漫幻想中最终被现实击垮的人,包括她的母亲。爱情不是婚姻的必需品,

尊重和责任才是。“您有什么绝对不能接受的习惯吗?”顾昭问。陈岸思考了一下:“无序。

东西不归位,计划随意变更。”“我不能接受言语暴力和冷暴力。有任何问题应该直接沟通,

即使可能引起不适。”陈岸点头:“同意。沟通效率高于猜测。”阳光移到了桌子中央,

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明亮的分界线。顾昭注意到陈岸的眼睛是深棕色的,睫毛很长,

但眼神里有一种克制,仿佛时刻在计算着什么。“我想我们可以继续见面,”陈岸突然说,

“如果您也觉得可行。”顾昭微微惊讶于他的直接,但点了点头:“好的。

”2第二次见面在一周后,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陈岸提前五分钟到达,

已经坐在位置上查看手机邮件。见顾昭过来,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

“工作忙吗?”顾昭问,将包放在身旁的空椅上。“项目中期,总是有些紧张。

”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您呢?”“学期中,学生事情比较多。”她说,

“有几个学生心理压力大,需要经常谈话。”陈岸若有所思:“您喜欢您的工作吗?

”“喜欢。”顾昭微笑,“看着年轻人找到自己的方向,是件有意义的事。”他们点了菜,

陈岸记得她不吃生食,特意推荐了几道熟食。

这个小细节让顾昭感到他确实在认真考虑这段关系——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出于责任。

对她而言,这比一时冲动而来的爱情更可靠。“我有一套三居室公寓,贷款已还清。

”陈岸在饭后说,“地点在城西,离您学校通勤时间约四十分钟。如果您觉得可以,

下次可以去看看。”顾昭搅拌着抹茶拿铁:“您不担心进展太快吗?

”“我们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陈岸说,“如果目标明确,效率比形式更重要。

”3第三次见面在陈岸的公寓。整洁得近乎样板间,灰白主调,书本按高度排列,

遥控器与杂志平行放在茶几上。阳台上空无一物,但预留了水管和电源接口。

“这里可以养植物。”陈岸指着阳台说。顾昭点头:“朝南,光线很好。

”他们站在客厅中央,像两个评估房产的中介,而不是可能同居于此的伴侣。“书房在这里,

”陈岸推开一扇门,“隔音很好,晚上工作不会互相打扰。

”顾昭注意到书房里已经有一些他的东西,但留出了一半空位,显然是为可能的伴侣准备的。

这种预留不是出于浪漫期待,而是像项目计划中的备用空间。“我想我们可以结婚。

”陈岸突然说,站在书房门口,身后是整齐的书架。顾昭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

看着楼下的花园。几个孩子在追逐玩耍,一位老人坐在长椅上看书。平静,有序,

正是她渴望的日常生活。“好的。”她说,转身面对他,“但我们需要一份协议。

”陈岸的嘴角微微上扬,几乎不能称之为微笑,但表情缓和了些:“当然。

”他们花了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讨论婚姻的条款,像两个律师协商合同。

但设立共同家庭基金;每年各自有一周单独旅行时间;节假日轮流拜访双方家庭;不要孩子。

“你确定要这样结婚吗?”好友张瑶不可置信地问,“没有一点爱情基础?

”顾昭正在整理学生提交的心理辅导申请表,头也不抬:“爱情不是最可靠的基础。

”“但这也太...冷静了。”张瑶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像商业合作。

”“商业合作比爱情合作更稳定。”顾昭将表格整齐地摞在一起,

“每个人选择婚姻都是在堵伯,只是赌注不同。”张瑶摇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昭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窗外。校园里的银杏树一片金黄,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其间。

她想起母亲的三段婚姻,每次都轰轰烈烈地开始,狼狈不堪地结束。爱情来得猛烈,

去得也决绝。而她只想要一个稳定的归属,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4婚礼小而简洁,

只在酒店请了五桌客人。顾昭的母亲和继父来了,送上红包和常规祝福。

陈岸的父母看起来满意且如释重负,儿子终于完成了人生必要步骤。

顾昭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别着一枚珍珠胸针。陈岸穿着深灰色西装,打了一条蓝色领带。

他们交换戒指时手指都很稳,没有颤抖或犹豫。誓言是标准版本,没有个性化添加。宴席上,

陈岸为顾昭拉开椅子,夹菜,倒饮料,所有动作精准得体。他们像一对配合默契的舞伴,

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但没有即兴发挥。“祝你们幸福。”顾昭的母亲举杯,眼神复杂。

她再婚后生的儿子——顾昭同母异父的弟弟——正在桌下玩手机游戏,完全不在意这场婚礼。

顾昭微笑着接受祝福,酒杯与母亲的轻轻相碰。

她知道母亲在想什么:这个女儿终于嫁出去了,还是个体面的家庭,以后不必再为她操心。

陈岸的手轻轻放在她背上,一个支持性的动作,但没有任何情感温度。

顾昭却莫名感到一丝安慰。即使这只是形式,也比她过去那些年在家中的孤独要好。

5新婚之夜,陈岸站在主卧室门口有些迟疑。“我睡客房吧,”他说,“给你更多空间。

”顾昭点头:“衣柜左边我已经清空了,你可以放衣服。”他们像合租者分配房间,

礼貌而疏离。顾昭在主卧室的浴室里洗漱,看着镜中穿着红色睡衣的自己,

莫名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没有亲吻,没有拥抱,

甚至连一句“晚安”都隔着门板。她走出浴室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细长的盒子。

打开是一条银色项链,吊坠是小小的月亮形状。

盒子里有张卡片:“谢谢你选择与我共建一个家。

——陈岸”礼物和话语都克制得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但顾昭将项链拿起时,

发现月亮背面刻着一个细微的“林”字。这个小小的个性化标记让她微微惊讶。

隔壁房间传来轻微响动,陈岸大概也在整理行李。顾昭将项链戴在脖子上,

冰凉的银饰逐渐被体温焐热。6第二天清晨,顾昭醒来时闻到咖啡香。她走出房间,

看到陈岸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餐桌上有煎蛋、烤面包和水果,两杯咖啡冒着热气。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准备了一点。”陈岸说,依然穿着熨帖的衬衫,

仿佛不是在新婚早晨,而是准备上班。“谢谢,很丰盛。”顾昭坐下,

注意到咖啡杯旁放着一个小药盒,“这是?”“维生素。研究表明大多数人维生素D不足。

”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预报,“婚姻应该包括互相关心健康。

”顾昭忍不住微笑:“工程师式的关怀?”“系统性的照顾会更高效。

”陈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几乎难以察觉。阳光透过餐厅窗户洒进来,

在桌上形成一片明亮的光斑。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偶尔刀叉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今天我要去学校处理一些事情,下午才会回来。”顾昭说。“我需要去公司一趟,

晚上可能晚归,不必等我吃饭。”他们交换日程像交换备忘录,没有新婚夫妇的黏腻。

顾昭洗完碗筷后,陈岸已经准备出门。他站在玄关处犹豫了一下,

然后转身轻轻拥抱了她一下。动作有些生硬,像是执行程序。“新婚快乐。”他说,

声音近在耳边却依然保持距离。门轻轻关上,顾昭站在原地,脖子上月亮项链微微发烫。

她走到窗边,看着陈岸走向小区门口的身影,挺拔而独立。这个家很大,很新,很安静。

她触摸着窗台光滑的表面,心想:这就是我的起点。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别人生活中的配角。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新婚生活怎么样?他对你好吗?”顾昭回复:“很好,

一切都好。”她放下手机,环顾这个空旷而整洁的家。这里没有爱情,

但有一种新鲜的秩序感。对她而言,这已足够作为开始。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动,

投下晃动的光影。顾昭深吸一口气,开始规划每个房间的布置。她需要一个书房朝南,

养两盆植物,让阳光洒在书页上。这就是她想要的——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至于爱情,那是太过奢侈的期待,

她早已学会不去渴望无法保证的东西。她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不知为何,

想起陈岸送的那条项链,手指不自觉地触摸那个刻在月亮背面的“林”字。这个小小的细节,

像一粒种子,落在她内心那片被理性紧紧包裹的土壤上。也许,只是也许,

这片秩序井然的空间里,还能生长出一点别的东西。7晨光透过百叶窗,

在木地板上划出整齐的光带。顾昭醒来时,卧室的另一侧空空如也,枕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她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杯——这是她每晚睡前必放的水,

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性的自我照顾。厨房里,咖啡机正发出轻微的咕噜声。陈岸站在流理台前,

专注地看着壶中逐渐上升的液体水平线。他穿着熨帖的灰色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到肘部,

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早上好。”顾昭走进厨房,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陈岸转过身,点了点头:“咖啡快好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

像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确认程序。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七个早晨。日子过得平稳有序,

像一本排版严谨的书,每页都在预期之内。顾昭当初选择陈岸,

有一个从未说出口的理由:他长得完全符合她的审美。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

那双总是微微垂着的眼睛在专注时会有细小的纹路。既然总要找个人结婚,

不如找个看得顺眼的。这个理由浅薄得让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却真实存在。

“今天会晚归,”陈岸将咖啡倒入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马克杯中,“结构计算遇到了点问题。

”顾昭接过他递来的咖啡,奶泡的比例恰到好处,正是她喜欢的程度。

不知是巧合还是他观察所得。“系里今晚有迎新晚会,我也会晚些回来。”她说。陈岸点头,

目光已经转向平板电脑上的工程图纸。早餐在沉默中进行,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阳光慢慢爬过餐桌,照亮陈岸放在桌上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这样的早晨已经成为常态。两人像精密仪器中的两个齿轮,各自转动,偶尔啮合,从不越界。

顾昭收拾餐具时,陈岸已经拿起公文包走向门口。他在玄关处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一个介于拥抱和打招呼之间的动作。门关上后,

公寓陷入一片寂静。顾昭站在餐厅中央,

忽然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渴望的: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安静,有序,可预测。

系里的工作一如既往地忙碌。一天下来,顾昭处理了三起学生矛盾,审核了助学金申请,

还主持了一场新生心理健康讲座。当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门厅的灯亮着,陈岸的皮鞋整齐地摆在鞋柜旁,鞋尖朝外,形成精确的角度。

客厅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他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好几份图纸。“回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指没停止动作。“嗯。”顾昭放下包,

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盒外卖寿司,“你吃过了?”“吃过了。那是给你的。

”陈岸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图纸上,“那家店你说过喜欢。”顾昭微微一愣。

她确实在一次闲聊中提到过喜欢公司附近那家寿司店,没想到他记住了。这算关心吗?

或者只是他高效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既然结婚了,就得履行一些基本义务。她洗完手出来,

陈岸已经移到了餐桌旁,图纸铺了半张桌子。顾昭坐在另一端安静地吃寿司,偶尔抬头看他。

陈岸工作时总会微微皱眉,右手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那支笔在他指间灵活地旋转,

从不掉落。“那个女孩,”他突然开口,笔尖指向图纸某处,“经常来找你的那个。

”顾昭怔了一下:“哪个?”“短头发,眼睛很大,总是穿着宽松的毛衣。

”陈岸描述得如同在勾勒一个建筑草图。“哦,是小沐。”顾昭点头,“她有些家庭问题,

经常来找我聊天。”陈岸的笔继续旋转:“她今天下午来了。我说你不在。

”“她有什么事吗?”“没说。”笔停了下来,“但她在哭。”顾昭放下筷子:“在哭?

”“在楼道里。我请她进来,给了她一杯水,但她拒绝了。

”陈岸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汇报数据,“她五分钟后离开了。”顾昭若有所思。

小沐是她最担心的学生之一,父母离异后几乎无人管束,已经缺课多次了。“谢谢你看顾她。

”她说。陈岸耸耸肩,注意力已经回到图纸上:“这是应该的。”那一刻,

顾昭忽然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这个男人或许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完全冷漠。夜深了,

顾昭洗完澡出来,发现陈岸还坐在桌前,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泡了杯蜂蜜水放在他手边。“谢谢。”他头也不抬。顾昭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婚姻咨询手册上说,夫妻应该互道晚安,有时还需要一个晚安吻。

但他们之间从没有过这种仪式。最终她只是轻声说:“别太晚睡。”陈岸含糊地应了一声,

手指仍在键盘上飞舞。躺在床上,顾昭望着天花板。这段婚姻正如她所预期的那样:有序,

平静,没有不必要的情绪波动。但偶尔,她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像是一个房间里所有家具都摆放得当,却缺少了最关键的那盏灯。

88父母的审视周五晚上,陈岸的父母突然造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陈岸开门时略显尴尬。“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陈母笑着走进来,

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客厅,像是在验收工程。顾昭从书房出来,略显慌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穿着旧T恤和运动裤,与穿着精致套装的陈母形成鲜明对比。“妈,爸,你们好。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欢快些。陈母轻轻拥抱了她一下,香水味扑面而来:“怎么样,

习惯了吗?”“很好,一切都好。”顾昭回答,这是她最近最常说的一句话。

陈父递给陈岸一瓶红酒:“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放你们这儿吧。”晚餐叫的外卖,

因为顾昭坦言自己不擅长做饭,而陈岸根本不会。餐桌上,陈母不断询问他们的生活细节,

像是温柔的审讯。“周末有什么计划吗?要不要回家吃饭?老李家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

带了个很优秀的男朋友...”陈母突然停住,笑了笑,“哎呀,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们已经结婚了。”陈岸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偶尔点头回应。

顾昭注意到他握筷子的指节微微发白。“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陈母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顾昭差点被水呛到。陈岸放下筷子,

声音平稳:“目前工作都很忙,暂时没有计划。

”“但也不年轻了...”陈母的话被陈父打断。“让孩子们自己决定。

”陈父拍拍妻子的手,转向陈岸,“新房住得还舒服吗?上次说的漏水问题解决了?

”话题安全地转向了房屋维修。顾昭松了口气,偷偷看向陈岸。

他正认真地解释水管维修方案,语气专业得像在跟客户汇报。送走父母后,

公寓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陈岸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车流,背影挺拔而孤独。“你还好吗?

”顾昭问。陈岸转身,脸上带着少有的疲惫:“他们总是这样。希望我按照他们的计划生活。

”“所有父母都这样。”顾昭微笑道,“我妈还建议我每周去教堂,说这样能维系婚姻。

”陈岸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会去吗?”“不会。但我会告诉她我去过了。”顾昭眨眨眼。

陈岸笑了,真的笑了。这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嘴角动作,而是一个真正的、带着温度的笑容。

顾昭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笑。“要喝点茶吗?”她脱口而出,

“我买了新的茉莉花茶。”陈岸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好。”他们在厨房里泡茶,

动作默契得像已经一起生活了多年。陈岸负责烧水,顾昭找出茶杯和茶叶。水汽袅袅上升,

在灯光下形成柔和的光晕。“你为什么选择结婚?”陈岸突然问,

声音在水壶的嗡嗡声中几乎听不清。顾昭思考了一会儿:“想要一个家。

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她停顿了一下,“你呢?”“父母压力。

还有...”他顿了顿,“觉得是时候了。”水烧开了,哨声打断了他的话。

顾昭暗自好奇他未说完的内容是什么,但没有追问。他们坐在客厅喝茶,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陈岸说起他最近的项目,一座跨越江河的大桥。顾昭听着,

不时问些问题。她发现当谈到工作时,他的眼睛会亮起来,手势变得丰富,

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所以最大的挑战不是桥墩的高度,

而是水下土壤的稳定性...”他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抱歉,

这些很无聊吧?”“一点也不。”顾昭真诚地说,“很有趣。

我从没想过建一座桥要考虑这么多。”陈岸看着她,

目光中有某种评估的意味:“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职业要求。”顾昭微笑。茶喝完了,

夜色已深。陈岸帮忙洗杯子,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两人都迅速缩回,像是被轻微电击。

“晚安。”陈岸说,声音比平时柔和。“晚安。”顾昭回应,看着他走向客房的身影,

忽然希望这个夜晚能再长一点。躺在床上,她想起刚才的对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不是基于实用目的交谈,而是分享了真正的兴趣和理解。这种感觉很奇怪,

像是精心划分的边界突然变得模糊了。9第二天是周六,顾昭醒来时闻到煎蛋的香味。

她惊讶地发现陈岸在厨房忙碌,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周六我通常做早餐。”他解释道,

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我不知道你会做饭。”“基本水平。

”他将煎蛋完美地滑到盘子里,“能吃。”他们安静地用餐,阳光洒满餐桌。

陈岸看了她一眼,突然起身拿来一罐番茄酱,在她盘边挤了一个完美的笑脸。

顾昭惊讶地抬头。“维生素C。”他面无表情地说,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顾昭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或许有着她尚未了解的温柔一面。

早餐后,陈岸在书房工作,顾昭在阳台上打理新买的植物。她种了几盆多肉和薰衣草,

还有一株正在攀爬的常春藤。泥土的气息让她感到平静。中午,她简单做了三明治,

敲响书房门。“进来。”陈岸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午餐。

”顾昭将盘子放在桌角。“谢谢。”他没有抬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屏幕上。

顾昭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离开。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建筑草图,签名处写着一个“薇”字。

她注意到陈岸的目光偶尔会飘向那幅画,眼神变得复杂。那一定是他前女友的作品,顾昭想。

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需要我帮你看看这个吗?”她突然说,

“有时候外人能看出不同的问题。”陈岸惊讶地抬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可能有点专业。

”“试试无妨。”顾昭微笑,“我学过一点工程制图,选修的。”陈岸挪了挪位置,

让她能看到屏幕。他解释着桥梁结构的问题,语气逐渐从谨慎变得投入。顾昭认真听着,

偶尔提出疑问。她确实懂一些基础知识,足够跟上他的思路。

“...所以这里的应力集中是个问题。”陈岸最后说。顾昭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指向一个连接点:“如果这里改成弧形呢?像那座著名的悉尼大桥。”陈岸愣住了,

然后迅速开始敲击键盘。几分钟后,他长出一口气:“确实减少了15%的应力。

怎么想到的?”“不知道。”顾昭耸肩,“就是直觉。”陈岸看着她,

目光中有新的尊重:“谢谢。”那一刻,某种微妙的变化在空气中流动。顾昭突然意识到,

在这个由实用主义开始的婚姻里,有些她未曾预料的情感正在悄然生长。傍晚时分,

她站在阳台上给植物浇水。夕阳西下,整个城市被染成金黄色。书房里,陈岸还在工作,

但门是开着的——这是第一次。顾昭轻轻触摸着常春藤的叶子,感受着它顽强的生命力。

这株植物会慢慢长大,攀爬,最终覆盖整面栏杆。变化总是缓慢的,几乎看不见,

但确实在发生。就像她的婚姻,就像她对陈岸的感觉。她回头看向书房,

陈岸正好也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都迅速移开视线,但某种默契已经形成。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再次亮起。顾昭做好简单的晚餐,两人安静地用餐。没有交谈,

但气氛不再是最初那种紧张的沉默,而是一种舒适的安静。临睡前,

顾昭在浴室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还戴着那条月亮项链。她轻轻触摸那个刻着的“林”字,

忽然很好奇陈岸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订做的这条项链。躺在床上,

她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水流声,想象着陈岸的睡前routine:一定是先刷牙,

然后洗脸,用毛巾擦干后还会仔细清理洗手台。一切都有序得近乎强迫症。但今晚,

这个想法不再让她感到疏远,反而觉得有些可爱。窗外的月亮很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在墙上划出银色的条纹。顾昭闭上眼睛,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这段婚姻或许开始于冷静的计算,但生活总是充满意外的变数。而她开始期待这些变数。

10校园里的银杏叶已经完全变成了金黄色,在秋风中簌簌落下,铺就一条流光溢彩的小径。

顾昭抱着刚收上来的心理辅导申请表,快步走向行政楼。今天是学期中的辅导员聚餐日,

她原本想推辞,却被张瑶硬拉着答应了。“总是回家对着你那工程师老公不闷吗?

”张瑶挽着她的手臂,“偶尔也要出来透透气。”顾昭笑了笑,

没有解释她和陈岸之间那种近乎合租的关系。外人看来,他们是新婚燕尔的夫妻,

实际上却比很多室友还要客气疏远。然而最近,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会注意到陈岸喝咖啡时喜欢加一点盐,而不是糖;发现他虽然在公司雷厉风行,

却会对小区里的流浪猫悄悄投喂;甚至开始期待每天早晨那个生硬却坚持的告别拥抱。

这种变化让她不安。明明说好不要感情,只要一个家的。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

控制不住因为他偶尔流露的温柔而心跳加速。聚餐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云南菜馆,

老师们围坐两桌,气氛热烈。顾昭本来只想稍坐片刻,却被同事们的热情感染,

多喝了几杯梅子酒。“林老师最近气色很好啊,”系主任笑着说,“婚姻生活很幸福吧?

”顾昭抿嘴笑了笑,没有否认。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项链——自从结婚那天戴上后,她就再没摘下来过。

“你家工程师怎么样?对你好吗?”张瑶凑过来小声问。“很好。”顾昭回答,

这次不只是客套。陈岸确实对她很好,以一种他特有的、系统性的方式:记得她所有过敏源,

会在雨天发消息提醒带伞,甚至为她准备了一个专门的药盒,上面细致地标注着日期和时间。

只是这种好,更像是一个工程师精心设计的程序,而不是出于爱。11聚餐结束时已是深夜,

顾昭带着些许醉意走向家的方向。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气,

却吹不散心头那份越来越清晰的情感。她打开家门,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陈岸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几张建筑图纸,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镜稍微滑到了鼻梁上,手指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这一刻,

顾昭的心脏突然柔软得不像话。她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爱上一个男人最致命的时刻,

就是看见他卸下所有防备的瞬间。“回来了?”陈岸抬头,眼镜后的眼睛因疲劳而显得柔和。

“嗯。”顾昭放下包,走到他身边,“还在工作?”“有个节点一直算不通。”他叹了口气,

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顾昭在他身旁坐下,

酒意让她的胆子比平时大了许多:“需要我帮忙看看吗?”陈岸微微一愣,

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你上次的建议很管用,但这次的问题更专业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酒精而泛红的脸颊上:“你喝酒了?”“一点点。

”顾昭伸出手指比划着,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娇憨。

陈岸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比平时长了那么零点几秒,

然后迅速回到图纸上:“去休息吧,很晚了。”但顾昭没有动。她看着陈岸专注的侧脸,

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嘴唇微微抿着,显出一种固执的认真。

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积压已久的情感终于决堤,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想要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