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我灌酒。烈酒。杯子抵在我嘴唇上，硬生生往里灌。我咳嗽，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
烧得喉咙疼。满屋子的人都在笑，那种看热闹的笑。梅盼灌的酒，她是程祖易的白月光，
一直那么亮，亮得刺眼。程祖易就坐在对面沙发里，看着，没说话。有人小声问，老板，
这样行吗？秦娴她……程祖易声音飘过来，冷得很，没事，她有痴呆症，明天一醒，
什么都忘了。梅盼笑了，声音脆生生的，她喝醉才好玩呢，你们不想看？我被他拉着胳膊，
像个木偶。是啊，明天我就忘了。不管他今天怎么对我，明天太阳升起来，我只记得他爱我。
他们叫我痴呆症。其实不是那种真正的痴呆。医生说的名字很长，我记不住。
就是记忆会断片，睡一觉，昨天的事就没了。好的记得，坏的全忘。程祖易说这样好，省心。
他说，秦娴，你就记得我好的时候，就行。我点头。他说什么都对。我爱他。
从二十岁到现在，三十了。十年。我人生里最好的十年，就围着一个程祖易转。
他是我的全部记忆。坏的都被洗掉了，剩下的，全是好的。甜的。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年前吧。慢慢就不行了。昨天吵的架，今天忘。他摔门走了，
我第二天还能笑着问他早餐想吃啥。他眼里有时候有点东西，我看不懂。像是……累？
又像是……烦？我不懂。我问过他，老公你怎么了？他摸我的头，没事，你好好的就行。
我就笑了。我知道他爱我。就像今天。他三十岁生日。大派对。包了整个酒吧。灯光晃眼，
音乐震耳朵。好多人。我都认不全。他搂着我，跟别人介绍，这是我老婆，秦娴。别人笑，
说程总好福气，太太真漂亮。我也笑。我知道我漂亮。程祖易喜欢我漂亮。梅盼也在。
她一直那么好看，跟程祖易站一块，真配。我心里有点堵。但我不记得为什么堵。
可能以前有过什么事？忘了。反正现在程祖易搂的是我。梅盼过来敬酒。程祖易，
生日快乐呀。她眼睛看着程祖易，亮亮的。然后才看我。秦娴，你也喝一杯？我摆手，
我不太会喝。程祖易捏捏我的腰，喝点，高兴。我就接了杯子。梅盼却拿过去，
倒了满满一杯白的，递给我。喝这个，这个够劲。我犹豫。程祖易点头。喝吧。我就喝了。
辣。从嗓子烧到胃。梅盼又倒一杯。再来嘛，寿星老婆得多喝点。我又看程祖易。
他嘴角有点笑，喝。我又喝了。头开始晕。周围人起哄。梅盼笑得更欢，再一杯！她真灌我。
杯子硬塞进我嘴里，灌进去。我呛得眼泪出来。程祖易看着，没动。有人小声说，老板，
这……真没问题？程祖易声音不高，没事，反正她有痴呆症，明天一醒，什么都不记得。
梅盼笑嘻嘻，她喝醉才好玩呢，你们不想看？程祖易拉过我的手，握紧。我抬头看他。
他眼睛没看我，看着梅盼那边。我手指在他手心动了动。他也没反应。我就那么坐着，
像个听话的玩具。他们后来还闹了什么，我记不清了。酒劲太大。
只记得程祖易把我塞进车里。车里有味道。是他常用的香水味，木质的。**窗坐着，
头晕想吐。他开车，没说话。路灯的光一闪一闪打过他的脸。他嘴唇抿得很紧。以前他这样，
就是不高兴。我伸手，想摸他的脸。老公……他挡开我的手。安静点。我缩回来。
胃里翻腾得厉害。为什么凶我？今天不是他生日吗？我不是很听话吗？我不懂。到家。
他把我拖出来。我站不稳，靠着他。他身体有点僵，没像以前那样搂住我。进门。灯都没开。
他直接把我带进浴室。洗澡。他说的。我摇头，没力气。他放水，帮我脱衣服。动作有点粗。
我胳膊撞到洗手台，疼了一下。他没注意。水很热。冲下来。我稍微清醒了点。他拿着花洒，
帮我冲头发。闭眼。他说。我闭眼。水声很大。他忽然关了水。浴室里一下子静了。
我睁开眼。他看着我，脸上都是水，眼神很深。像是有话要说。我看着他。他却扭开脸，
拿浴巾裹住我。出去睡觉。床上。他背对我躺下。我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老公，
生日快乐。他身体绷了一下。嗯。睡吧。明天你就忘了。他声音闷闷的。我抱紧他。
不会忘的。我爱你。我说。他没回应。呼吸慢慢平稳。像是睡着了。我却有点睡不着了。
头还晕。心里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抓住。是什么？想不起来。算了。明天就好了。明天，
我只记得他爱我。我闭上眼睛。第二天醒来。头不疼。阳光很好。旁边位置空了。我伸手摸，
凉的。他起这么早？我下床。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白。脖子上好像有点红痕？
蹭的吧。没在意。走出卧室。程祖易在厨房做早餐。煎蛋的香味。他系着围裙，样子很好看。
我笑起来，跑过去从后面抱他。老公！他回头，亲了下我额头。醒了？睡得好吗？好呀。
我点头。早餐马上好。他去拿盘子。我看着他背影。心里满满的。看，他多好。我爱他。
他爱我。手机响。是我的。在客厅茶几上。我去拿。屏幕亮着。一条新消息。梅盼发的。
图片加载出来。是昨晚。我醉醺醺地被人扶着，样子很狼狈。配文：昨晚玩挺嗨啊，
谢谢你的表演。我盯着屏幕。什么表演？我不记得。我回头。程祖易端着盘子出来。看什么？
他问。我把手机递给他。梅盼发的。什么意思？他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脸色没变。
随手删了照片。没什么。她开玩笑的。过来吃早餐。他拉我。我站着没动。心里有点空。
开玩笑？我昨晚……做什么了？他揉我的头发。没什么。就是喝了点酒。你酒量差，
醉了就睡了。乖，吃饭。我看着他。他眼神很平静。笑容也温柔。我就信了。好吧。吃饭。
但心里那点空，没填满。我低头吃煎蛋。偷偷看他。他低头喝咖啡，侧脸线条有点硬。
他好像……没那么高兴？为什么？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梅盼。文字消息：想起来什么没？
我回复：？什么？她回得快：哟，真忘了？程祖易说你病得不轻，我还不信呢。
然后发了个笑脸。我盯着那行字。病？什么病？程祖易抬头。谁？梅盼。我说。她说什么病？
他放下杯子。没什么。别理她。她说话就那样。他拿过我的手机，直接拉黑了梅盼。
以后她发的，别看。我哦了一声。心里那点空，好像变大了点。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做家务的时候摔了个杯子。看着碎片发愣。程祖易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我一个人吃饭。
看电视。心里老是晃着梅盼那句话。病。程祖易说的。他为什么跟她说我有病？
痴呆症……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但我一直觉得，就是记性差了点。不是吗？门铃响。
我去开门。是快递。一个小盒子。拆开。里面是一瓶香水。陌生的牌子。
纸条：昨晚你落我这的。梅盼。我拿着那瓶香水。冰冷的玻璃瓶。落她那？我昨晚去哪了？
不是就在酒吧吗？怎么会落东西在她那？我脑子里一团乱。什么都想不起。
我打电话给程祖易。响了很久才接。背景音很吵。喂？老公，我收到一个快递。
梅盼寄来的香水，说我落她那的。我……那边顿了一下。然后他说，扔了吧。没什么用。
你别胡思乱想。我晚上回去再说。挂了。忙音。我站着。手里那瓶香水像个炸弹。我没扔。
把它放抽屉最里面。心跳得厉害。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程祖易回来很晚。
身上有酒气。我还没睡。坐在床上看他。他脱外套，解领带。看我一眼。怎么还没睡？等你。
我说。香水怎么回事？他动作停了一下。说了让你扔了。梅盼故意的。
她那人就喜欢搞这种小动作。你别上当。他过来，抱我。睡吧。明天就好了。他亲我。
带着酒气的吻。我没回应。他也没在意。躺下很快就睡了。我看着他睡熟的脸。心里那点空，
呼呼地灌风。第二天。我约了闺蜜裘倩喝咖啡。我没跟程祖易说。裘倩是我大学同学，
关系好。她看着我，眉头皱紧。秦娴，你脸色不好。怎么了？我搅着咖啡。不知道怎么开口。
倩倩，我好像……忘了很多事。她愣了下。什么意思？就是……昨天的事，今天就不记得。
坏的都不记得。她说，我知道你记性不太好。但……我打断她。程祖易说，我有痴呆症。
裘倩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掉碟子上。什么？！谁说的？！程祖易。我说。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