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光破晓,木云深才将喜饼悉数做完。
原本纤细的手指肿痛到失去知觉,他踉跄起身。
门外候着的小厮捧来一套正红锦袍,语气平板:“郎君,吉时将至,您该迎苏公子入府了。”
木云深心口一刺,强忍泪意,在小厮搀扶下回房梳妆。
红绸铺满将军府,他身着正红礼服,端坐高堂。
神情淡漠地听着四下窃语。
“不过是迎个戏子入府,竟比当年郎君入府还隆重!”
“听说沿路撒喜饼铜钱,说是要万民同喜......”
十里长街围得水泄不通,喧哗鼎沸。
喜娘高喊:“吉时到!”
人群自动分列两旁。
在众人惊叹声中,一身崭新锦服的谢南夕牵着苏辞踏入府门。
无数目光偷偷窥探木云深,想从他脸上找出愤恨悲伤。
他却只平静端坐,宛若一个真正大度的正夫。
直至听见身后凑热闹的人议论:
“将军在府门外候迎时,那紧张不已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平日的威严!”
另一人低声附和:“撒的喜饼还是名家亲制,坊间说用了这个,能让两人情谊长久......”
这些话如利箭扎入木云深心口,袖中手指将掌心掐出血痕。
原来他让她亲手做的喜饼,竟有如此深意——要他亲手祝福他们情谊长久!
他唇角苦涩几乎压不住。
谢南夕此刻的温柔神情,恍惚让他重回他们的新婚之夜。
她也是这般,喜色溢于言表。
夫妻对拜时,便低声雀跃:“云深,我终于嫁给你了!”
“郎君?”喜娘的催促声拉回他的神思,台下寂静无声。
谢南夕与苏辞并肩而立,她面色不豫,苏辞则双手捧一盏热茶,眼眶通红,委屈地望着他。
木云深看着那杯茶,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当年父亲去世,他被庶弟强灌整日冷茶,至此见茶便生理不适。
“免了敬茶。”他淡淡道。
苏辞眼泪瞬间落下:“郎君不饮我的茶,可是仍在怪责......”
气氛骤僵。
谢南夕沉脸:“大喜之日,你为正夫,莫要任性。”
喜娘也暗扯他袖角:“夫君,这是规矩......”
小李忍不住开口:“将军,郎君他不能......”
“够了!”谢南夕厉声打断,“一杯茶而已,正夫何必小气!”
喜娘战战兢兢将茶盏呈上,木云深望着杯中晃动的澄黄液体。
蓦地想起新婚敬茶时,他因恐惧浑身发抖,谢南夕急得双眼赤红,不顾礼法摔杯换水,下令府中永不再用茶。
而如今,她为让苏辞名正言顺,连他的生死都不顾了。
木云深扫过他们,仰首将冷茶一饮而尽。
冰液入喉,如刀割过。
他强忍片刻,脸色陡然涨红,弯下腰剧烈喘息。
“木云深!”谢南夕终于慌了神。
她总算记起,他对茶严重过敏。
“快传大夫!”谢南夕一把抱起他冲回房中。
大夫诊脉后脸色大变:“郎君过敏至此,怎能碰茶!”
谢南夕闻言面色骤变。
她伸手想扶他:“云深,我忘了......”
木云深推开她的手,望着她脸上罕见的愧疚,只觉讽刺。
这段时日,他日夜盼她关切,如今得偿,竟是在此情形下。
匆忙赶来的苏辞红着眼眶欲跪:“都是我的错,未先知郎君忌讳......”
“与你无关。”谢南夕扶住他柔声安慰,“来人,送苏公子回去歇息。”
苏辞还想说什么,谢南夕握住他的手:“听话,你伤势未愈,不能再有闪失。”
他只得咬牙离去,临走不忘瞥木云深一眼。
汤药灌下,木云深气息稍顺,但臂上皮疹依旧红肿可怖。
谢南夕坐在榻边,难得低声:“可好些了?”
他偏头避开她欲抚的手:“大喜之日,将军该回去。”
谢南夕却置若罔闻,取来湿巾为他拭汗。
“将军!”苏辞的小厮慌张奔入,“苏公子在祠堂祈福时伤口裂开,血流不止!”
谢南夕脸色顿变,手中湿巾跌落在地。
“云深,你好生休息。”她匆匆撂下话,疾步离去。
望着她仓皇背影,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在她心中,他终究比不过苏辞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