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先生下线了。
像一阵席卷而过的台风，登陆时摧枯拉朽，离开时却只留下一片死寂。
林晚舟直播间的公屏上，还残留着风暴过境后的余温。
那三十万的打赏记录，像一道金色的圣旨，高高悬挂在榜首，宣告着今夜的绝对**。
而始作俑者，却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舟舟？还在吗？跟我们说说话啊！”
“主播傻了，被三十万砸懵了。”
“L先生走了，感觉整个直播间都索然无味了。”
弹幕将林晚舟从失神中拽了回来。
她看着镜头，第一次感觉那枚小小的摄像头，像一只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无所遁形。
她脸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面具，在L先生那句“诗太烫”的冲击下，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重新调动起营业声线，嘴角弯起熟悉的弧度。
“哥哥们，舟舟在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L先生可能是公司有急事吧，我们……我们继续？”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一场盛宴，最华丽的主菜被人一口吞下，剩下的残羹冷炙，谁还有胃口？
直播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冷却下来，观众们的热情像是被抽走了一半，弹幕也变得稀稀拉拉。
林晚舟心知肚明，今晚的直播，该结束了。
她又强撑着和粉丝互动了十分钟，唱了一首无关痛痒的甜歌，便以“明天还要早起”为由，匆匆下了播。
当屏幕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林晚舟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重重地向后靠在电竞椅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环形灯还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将她一个人笼罩其中。
她抬手摘下耳机，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个男人灼热、压抑，却又充满了侵略性的呼吸声。
那声音像一道魔咒，钻进她的骨髓里，让她浑身发烫，又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L先生，到底是谁？
他不像那些一掷千金只为求一句“老公”的土老板，也不像那些精虫上脑，只图一时**的LSP。
他像一个顶级的猎手，冷静、耐心，且目的性极强。
他用三十万，不是为了买她的笑，而是为了撕开她的伪装，窥探她最真实的反应。
那首聂鲁达的诗，就是他射出的第一支箭，精准地钉在了她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而她，竟然可耻地……兴奋了。
林晚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后台，看着那串刺眼的数字，第一次没有感觉到任何喜悦。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轻响，平台私信的图标亮了起来。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点开，发信人的头像，是一片熟悉的纯黑。
L先生。
私信内容，不是文字，也不是语音。
只是一串冰冷的，由十一个**数字组成的号码。
后面跟着两个字：微信。
没有邀请，没有客套，更像是一张无法拒绝的传票。
林晚舟盯着那串数字，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竟然敢直接给联系方式！
这是所有直播平台的大忌，主播与金主私下联系，一旦被发现，轻则警告，重则封号。
更重要的是，这也打破了林晚舟自己心里的底线。
她一直将直播和生活分得很开，屏幕里的“林晚舟”是一个供人幻想的商品，而屏幕外的自己，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区。
可现在，这个男人，正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试图跨过这条线。
删掉？
拉黑？
当没看见？
理智告诉她应该这么做。
可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诗太烫，我怕烧坏耳机。”
那是一种怎样的自控力，才能在欲望的沸点，说出如此云淡风轻的话？
这个男人，像一团包裹在冰层下的火焰，危险，却又致命地吸引着她，让她想去凿开那层冰，看看里面到底燃烧着什么。
鬼使神差地，林晚舟拿起了另一部手机。
那是一部专门用来处理工作的“小号”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空空荡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奔赴一场豪赌的赌徒，将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地输入了微信搜索框。
搜索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头像，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纯黑。
昵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字母：L。
个性签名，一片空白。
朋友圈，三天可见，同样空无一物。
这个人，就像一个幽灵，在互联网上抹去了一切存在的痕迹，只留下最纯粹的神秘感。
林晚舟的手指在“添加到通讯录”的按钮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对方是顶级金主，是她的财神爷，她有义务“维护”好客户关系。
只要自己守住底线，就出不了什么岔子。
她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钮。
好友申请，秒过。
甚至不需要验证。
仿佛对方早就料到她会来，一直守在那里。
这种被算计的感觉，让林晚舟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死死攥着手机，等待着对方的第一句话。
一分钟，两分钟……
聊天界面上，始终是一片空白。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将猎物引入陷阱后，便隐匿在暗处，享受着猎物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惧。
林晚舟受不了这种被动的局面。
她向来是掌控节奏的人。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重新夺回这场游戏的主导权。
她咬了咬牙，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起来。
“舟舟：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为了我们能长期友好地交流，我想，有些规则需要提前说清楚。”
她要先发制人，为这段危险的关系，画上一个“安全圈”。
对方几乎是秒回，依旧是一个字。
“L：说。”
言简意赅，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林晚舟稳了稳心神，将早就想好的腹稿打了出来。
“舟舟：第一，不见面。我们所有的交流，仅限于线上。”
“舟舟：第二，不转账。先生在平台的支持，舟舟已经感激不尽，私人转账，恕我不能接受。”
“舟舟：第三，不视频。只接受文字和语音交流。”
这三条，是她给自己设下的最后防线。
不见面，是保证物理上的安全。
不转账，是撇清金钱交易的嫌疑，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明码标价的**。
不视频，则是保留最后一份神秘感，也是保护自己最后的隐私。
她将这三条“地下守则”发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对方会作何反应。
按照一般神豪的脾气，被一个女主播立规矩，多半会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花了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可她赌的，就是这个L先生，与众不同。
三秒后，对方的回复来了。
还是一个字。
“L：好。”
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利落。
林晚舟愣住了。
他……就这么答应了？
这种轻易的妥协，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让她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他就像一个棋道高手，面对你布下的重重防线，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仿佛你的所有机关算计，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他遵守规则，或许只是因为，他享受的，恰恰是这种在规则边缘试探、拉扯的乐趣。
林晚舟看着那个冰冷的“好”字，忽然生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被他压着。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在这场游戏里，并非只是被动的棋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起身，走到卧室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真丝睡裙，长发微乱，脸颊上还带着直播时未褪的红晕，眼神迷离，像一只受惊的麋鹿。
她拿起手机，调整好角度，对着镜子，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
照片里，没有脸，没有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
镜头从她的下颌线切入，焦点落在那片精致脆弱的锁骨上。
暖黄色的灯光下，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真丝吊带堪堪挂在肩头，欲落不落。
而锁骨深陷的凹陷处，像盛着一小捧碾碎的月光，光影交错间，形成了一片引人遐想的阴影。
这是一张充满了“留白”艺术的照片，每一寸未曾拍到的地方，都比拍到的地方，更让人浮想联翩。
林晚舟看着这张照片，满意地勾了勾唇。
她将照片发了过去，然后配上了一句精心设计过的话。
一句话，一语双关。
既是奖励他遵守规则的“乖巧”，又是在用一种暧昧的方式，宣示自己的主导地位——糖，是我给的，规则，也是我定的。
她要让他明白，在这场游戏里，她林晚舟，才是发号施令的女王。
发完之后，林晚舟的心跳再次加速，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她死死盯着屏幕，等待着他的回应。
这一次，对方没有秒回。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煎熬。
就在林晚舟几乎要以为自己玩脱了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
“L：糖太甜，牙疼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