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黏在背上,冰冷,带着审视的重量。
沈薇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涌,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手里的纸张变得滚烫,又瞬间冰冷,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几乎要脱手甩出去。
不能动。
不能露出任何异样。
大脑在尖啸,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喉咙,几乎要窒息。但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本能强行压下了这一切。她全部的感官在极度惊恐中反而被无限放大,身后极细微的衣料摩擦声,烛火跳动的噼啪声,甚至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都清晰得可怕。
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将那张纸重新折好。动作笨拙,像是关节生了锈。然后她蹲下身,不是把纸塞回防水袋,而是混着那些杂物——断掉的绳子、空水壶、卷刃的匕首——一起,胡乱地拢起来,作势要塞回那个破旧的背包里。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挤出来时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都……破成这样了……明天,我找块布,给你……重新缝一个。”
声音飘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努力让它听起来只是哽咽,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婚礼”和“幸福”冲昏了头的激动。
身后,林牧没有立刻回应。
那沉默的两秒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瞬都悬在刀尖上。
然后,他动了。
脚步声很轻,踩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几乎无声。但他确实在靠近。
沈薇的后背肌肉瞬间绷紧,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她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把最后一点杂物塞进背包,手指碰到那卷刃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差点跳起来。
他的影子从后面笼罩下来,投在她和那只背包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没有碰她,而是越过她的肩膀,捡起了地上那半块压缩饼干。
“嗯,”他的声音响起,贴得很近,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语调却自然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听你的。这些都没什么用了,明天处理掉就好。”
他拿起饼干,像是只是为了这个动作。然后他的手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委屈你了,薇薇。”他低叹,声音里满是歉疚和疼惜,“别人结婚穿婚纱,你只有一块红布。等以后……以后一定会补给你。”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灌进她的耳朵。
沈薇低下头,借着收拾的动作掩饰脸上的惨白和眼中的惊骇。她不敢回应,怕一开口就是破碎的尖叫。她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鼻子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嗯”音。
林牧似乎满意了,他收回手,转身走回“婚床”那边。“不早了,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沈薇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破背包,指节捏得发白。几秒后,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猛地将背包扔到墙角,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活物。
她慢慢站起身,转过去。
林牧已经侧身躺在了干草铺上,面朝里,似乎累极了,很快发出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像是已经沉沉睡去。
烛光下,他的背影看起来宽阔而可靠,曾经是她无数次噩梦醒来后,最能安心依靠的所在。
可现在,那背影只透出无限的冰冷和虚假。
沈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吹熄了那根短得可怜的蜡烛。
谷仓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她摸索着,在离床铺最远的墙角蜷缩下来,抱紧膝盖。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不敢闭上。
人类清除计划……精准人口削减……优先清除青壮年劳动力……制造意外或内部冲突……
那些冰冷的字句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
他不是来救她的。
他是来杀人的。来杀这些收留了他、祝福了他、为他们省出口粮办婚礼的村民!
而她自己,是他任务的一部分?是“保留的生育资源”,还是……用来取信于人的道具?或者,等到没有价值了,也会被“无声”地清除掉?
相恋三年的一幕幕甜蜜在此刻全部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她从未察觉的真相。每一个拥抱,每一次微笑,可能都计算着冰冷的效率和价值。
黑暗里,她无声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手背,尝到咸涩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绝望呜咽。
她必须做点什么。
警告村里人?
不行。没有人会信她。林牧是穿越地狱而来的“情圣”,是所有人认可的“英雄”。她拿不出任何证据,那张纸……她甚至不敢再去碰。一旦暴露,林牧会毫不犹豫地先处理掉她这个“意外”。
杀了他?
这个念头窜出来,让她浑身一颤。她看着墙角那把卷了刃的匕首。可是……怎么做?她杀过丧尸,那是怪物。可林牧……他是活生生的人,是曾经的爱人。她的手抖得厉害。而且,一旦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向她。
沈薇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假装睡着。
黑暗中,她感觉到那道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没有温度,没有爱意,只有冷静的、评估般的打量。
像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
他根本没睡。
他在观察她。
沈薇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胸骨。她拼命控制着呼吸,让它听起来绵长安稳。
那目光停留了许久,才缓缓移开。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一片冰涼。
她知道了。
从她看到那张纸的那一刻,狩猎就已经开始了。
而她,就是这场死亡游戏里,第一个被锁定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