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骨:黄河捞尸人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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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开。黄河“鬼门滩”的雨下得邪性,

铅灰色的云压在河面,把浑浊的河水染成墨色。陈河生站在河神祠的门槛上,

看着爷爷陈守义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手里的黑伞被风吹得翻了边。“后生,愣着干啥?

河神要收礼了!”祠堂里的老烟枪王大爷敲了敲烟袋锅,烟锅里的火星在昏暗里明灭。

陈河生回头,瞥见供桌上的河神牌位——一块裂了纹的枣木牌,

上面用朱砂写着“黄河河伯之位”,牌位前的三炷香燃到一半,烟柱却笔直地往门外飘,

像是被什么东西引着。他刚大学毕业三个月,原本在深圳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

昨天接到村长电话,说爷爷在捞尸时摔断了腿,让他赶紧回来。可刚进家门,

就看见爷爷拄着拐杖往河边走,裤腿上还沾着没干的泥浆。“爷爷,医生说您得卧床休息!

”陈河生追出去,雨水砸在脸上生疼。陈守义没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藏青布衣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躲雨的青蛙。“今天是鬼节,

河里头的东西要出来透气,不捞走,要缠上村里的娃娃。”爷孙俩走到河边的码头,

一艘破旧的木船泊在岸边,船头上摆着那把传了三代的捞尸耙——枣木柄被摩挲得发亮,

铁齿上的水波纹刻痕里,还嵌着暗红色的污渍,那是常年浸在尸水里结的痂。

陈守义解开船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右手紧紧按着右腿,那里有一道蜿蜒的伤疤,

像条狰狞的蛇。陈河生知道,那是爷爷二十岁时捞尸,被“水鬼”咬伤的,

从此每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我来撑船。”陈河生夺过爷爷手里的竹篙,弯腰踏上船板。

木船晃了晃,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牛仔裤上,带着一股腥气。雨更大了,

河面上升起白茫茫的水雾,远处的水浪像巨兽的脊背,一拱一拱地往船边扑。

陈守义坐在船头,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三枚铜钱,他把铜钱撒在船板上,

看了一眼卦象,突然脸色煞白。“不对劲,今天的河,要吃人。”话音刚落,

竹篙突然被什么东西往下拽,陈河生手一沉,差点被拉进水里。他赶紧往后拽,

竹篙顶端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碰到了人的皮肤。“是浮尸?

”陈河生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小时候听爷爷说过,鬼节的浮尸最邪门,

有的会抓着船板往上爬,要找替死鬼。陈守义撑着拐杖站起来,眯着眼睛往水里看。

浑浊的河面上,一个红色的东西正顺着水流漂过来,像是一团燃烧的火。“是仰面漂的,

能捞。”他从船尾拿起捞尸耙,递给陈河生,“记住,只捞衣服,别碰尸身,尤其是手。

”陈河生握紧捞尸耙,手心全是汗。那团红色越来越近,他看清了,是一件红色的连衣裙,

穿在一具女尸身上。女尸的头发在水里散开,像一团黑色的海藻,脸朝上,闭着眼睛,

脸色苍白得像纸。“耙子对准她的腰,慢慢勾过来。”陈守义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河生深吸一口气,把捞尸耙伸出去。铁齿勾住连衣裙的领口时,女尸突然动了一下,

手指微微蜷缩。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耙子扔了。“别慌!是水流冲的!

”陈守义喝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后扔进水里,“河伯莫怪,

捞完就送您老人家香火!”黄符在水里烧了一半就灭了,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

陈河生定了定神,慢慢把女尸勾到船边。就在这时,女尸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还往上翘了翘,像是在笑。“啊!”陈河生大叫一声,

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船帮。陈守义赶紧撑着拐杖过来,从腰间解下红绳,

缠在女尸的手腕上。“别怕,是‘走尸气’,她还没断气多久。

”他伸手摸了摸女尸的脖子,又按了按胸口,突然皱起眉头,“不对,她怀里有东西。

”陈守义小心翼翼地掀开女尸的连衣裙,从她怀里掏出一个青铜镜碎片,

碎片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河”字,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这是...河伯镜?

”陈守义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碎片差点掉在船板上。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达声,

一艘黑色的快艇冲破雨幕,朝着木船驶来。快艇上站着几个穿黑色雨衣的人,

为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正用望远镜盯着他们。“是老疤脸的人!”陈守义脸色一变,

推了陈河生一把,“快把尸身推下去!他们不能看见这个!”陈河生愣住了:“为什么?

我们不是要捞尸吗?”“别问了!快推!”陈守义急得直跺脚。快艇越来越近,

老疤脸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过来:“陈老头,又在捞什么好东西?不如让我看看?

”陈河生看着爷爷焦急的眼神,又看了看船边的女尸,咬了咬牙,伸手去推女尸的肩膀。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女尸的瞬间,女尸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女尸的眼睛再次睁开,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陈河生凑过去,

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说:“1998...船...沉了...”那声音细若游丝,

却像一根冰锥扎进陈河生的耳朵里。1998年的洪水,是刻在鬼门滩人骨血里的噩梦。

那年他才三岁,只记得家里的土坯房被洪水冲垮,爷爷抱着他在树上待了三天三夜,

回来后就多了那条腿上的伤疤。“松手!”陈守义突然扑过来,

用拐杖狠狠砸在女尸的手背上。红绳在女尸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她的手指猛地松开,

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往水里沉。陈河生的手腕上留下四个深深的血印,雨水一冲,

血珠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在船板上,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冲淡。快艇已经到了跟前,

激起的浪头把木船晃得东倒西歪。老疤脸戴着黑色墨镜,即使在暴雨里也没摘下来,

他低头盯着水里正在下沉的红衣,嘴角的疤随着冷笑往上挑:“陈老头,捞了个红衣煞,

也不跟兄弟分享分享?”陈守义挡在陈河生身前,把青铜镜碎片塞进怀里,

用藏青布衣紧紧裹住:“疤老板是做采砂生意的,跟我这捞尸的抢饭吃,不怕河神怪罪?

”“河神?”老疤脸嗤笑一声,从快艇上扔下来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落在船板上,

发出“咚”的闷响,“这里面是五万块,够你这破船修十次。从今往后,鬼门滩的浮尸,

我不让你捞,你就不能捞。”陈河生看着那个塑料袋,心里一阵恶心。他在深圳打工时,

见过老板用一沓沓钞票压人,可没想到在黄河边,连死人都成了交易的筹码。

“我们捞尸人有规矩,该捞的必须捞,不该赚的钱一分不碰。”他伸手要把塑料袋推回去,

却被陈守义按住了手。“疤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陈守义的声音突然软下来,

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只是这红衣尸邪性,捞上来会惹祸,我这就把她送回河里,您放心。

”老疤脸盯着陈守义看了半天,墨镜后面的眼睛让人猜不透心思。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笑了:“还是陈老头懂事。记住,别多管闲事,不然下次沉的,可能就是你的船。

”说完,他朝手下挥了挥手,快艇掉转方向,很快消失在雨幕里。木船上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雨水打在船板上的“噼啪”声。陈河生看着爷爷苍白的脸,

心里满是疑惑:“爷爷,您为什么要怕他?还有那个青铜镜,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守义没回答,只是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陈河生手腕上的血,放在嘴里尝了尝,

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这尸血是冷的,她不是淹死的,是被人害死的。”他站起身,

望着女尸消失的方向,浑浊的河水像一张巨大的嘴,把所有秘密都吞了下去,

“1998年的事,你别问,也别查,不然会没命的。”那天晚上,陈河生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爷爷把自己关在河神祠里,对着河伯牌位念叨了一整夜,声音时高时低,

像是在跟什么人对话。他悄悄走到祠堂门口,听见爷爷在哭,那哭声混着雨声,

像黄河里的浪,一下下撞在他的心上。“河伯啊,我知道错了,

可我也是为了村里的人啊...那三艘采砂船的事,

能不能再瞒几年...等河生离开这里,您再收我的命...”陈河生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白天女尸说的“船沉了”,想起爷爷手里的青铜镜,还有老疤脸紧张的样子。

1998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三艘采砂船跟老疤脸有什么关系?就在这时,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带着哭腔:“请问是陈河生吗?我姐姐...我姐姐昨天在鬼门滩失踪了,

穿的是红色连衣裙,您能不能帮我找找她?”陈河生握着手机,手指冰凉。

他想起白天那个红衣女尸,想起她空洞的眼神,还有手腕上的血印。“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为什么会去鬼门滩?”“我姐姐叫林晚星,是个记者,

她去鬼门滩是为了调查...调查非法采砂的事。”女人的声音突然压低,

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听说老疤脸在那里杀人灭口,您要是能找到我姐姐的尸体,

我愿意出十万块,不,二十万!

”非法采砂...林晚星...陈河生的脑子里像炸开了锅。

他突然想起白天爷爷说的“被人害死的”,还有老疤脸不让他捞尸的理由。

原来那个红衣女尸不是普通的溺水者,她是被老疤脸杀了,因为她查到了采砂的秘密!

“你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陈河生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勇气。

他虽然害怕黄河里的邪祟,害怕老疤脸的威胁,

但他更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沉在河里。挂了电话,陈河生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漆黑的河面。黄河像一条沉睡的巨龙,在夜色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血印,那里已经结了痂,却还是隐隐作痛。第二天一早,

陈河生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看见一个穿白色外套的女人站在门口,

女人脸上带着黑眼圈,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您是陈河生吧?我是林晚星的妹妹,

林晚秋。”陈河生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晚星的妹妹这么年轻,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几岁,

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进来坐吧,我跟你说说昨天的事。”林晚秋走进屋,

环顾了一圈。这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守义,

手里拿着捞尸耙,站在黄河边,眼神坚定。“我姐姐昨天给我发了条微信,

说她找到了老疤脸非法采砂的证据,还说要去鬼门滩找一艘沉了的船,

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陈河生看那条微信,

“您昨天见到的红衣女尸,一定是我姐姐!”陈河生看着微信内容,心里咯噔一下。

老疤脸非法采砂,沉了的船,1998年的洪水...这些线索像珠子一样,

慢慢串了起来。“我昨天确实捞到了一具红衣女尸,但是被老疤脸逼得又推回河里了。

不过我爷爷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个青铜镜碎片,上面刻着‘河’字。

”林晚秋的眼睛突然亮了:“青铜镜?我姐姐跟我说过,她在查1998年洪水时,

发现有三艘采砂船失踪,船上有一面河伯镜,是用来镇河妖的。如果能找到那面镜子,

就能证明老疤脸当年偷采河砂,导致洪水冲垮了村庄!”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河生赶紧把林晚秋拉到里屋,小声说:“别出声,

可能是老疤脸的人。”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看见几个穿黑色雨衣的人正在砸河神祠的门,为首的正是老疤脸的手下。“陈老头,

赶紧把青铜镜交出来,不然我们就烧了你的祠堂!”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陈河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老疤脸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这么急着要回青铜镜。

他回头看了看林晚秋,她虽然害怕,但眼神里却没有退缩。“我们得去救我爷爷。

”林晚秋小声说,“我带了水文监测仪,能检测出河里的采砂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