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把阳台那件我的蓝衬衫收一下,好像要下雨了。」
老公张昊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伴着游戏的背景音。我正蹲在地上,
努力把最后一口西兰花泥喂进女儿妞妞嘴里。小家伙扭着头,紧闭着小嘴,表示**。
听见这话,我捏着小勺子的手顿了顿。不是叫我“那个谁”,也不是“诶”。
他叫了我的名字,林薇。但这感觉并没多好。因为那语气,
自然得像是在使唤一件习惯了的老家具,而不是在跟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妈说话。
甚至不如他叫外卖员“师傅”来得客气。窗外天色确实阴沉了下来。风刮着小区里的香樟树,
叶子哗哗响。我叹了口气,把勺子放回碗里,抱起还在咿咿呀呀**的妞妞,走向阳台。
刚收下衬衫,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1**和张昊结婚三年,和婆婆同住两年。
婚前婆婆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说:“薇薇啊,以后这就是你自己家,别见外。
”婚后第一个月,她就开始了她的“称呼艺术”。“那个谁,酱油没了,下楼买一瓶。
”“诶,把这堆衣服洗了,昊昊明天要穿。”“那谁,厨房地擦了,黏脚。”最初,
我也试图纠正。一次家庭聚会后,我趁着刷碗的功夫,对正在擦桌子的她说:“妈,
我叫林薇,您叫我名字就行。”她手里的抹布停在半空,侧头瞥了我一眼,
嘴角似笑非笑:“哎哟,一家人,讲究这个干啥?显得生分。我知道你叫林薇,
这不叫顺口了嘛。”话音刚落,她就朝客厅喊:“那个谁!刷完碗把水果端出来!
”张昊正和他爸下棋,头也不抬地接口:“薇薇,妈叫你端水果。”我站在原地,没动。
那晚,我跟张昊说:“你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总不肯叫我名字?”张昊打着哈欠,
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你想多了,妈就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对谁都一样。
我爸她有时候都喊‘喂’。这点小事,别计较。”“这不是小事,张昊。”我试图让他理解,
“这是尊重。”“行行行,尊重尊重。”他敷衍地拍拍我,“明天我跟她说,睡吧。
”明天复明天,婆婆的称呼从来没变过。张昊的“说说”,也永远停留在口头上。
**2**矛盾爆发在一次家庭旅行。景区人山人海,婆婆抱着妞妞,
一转眼就和我們走散了。我和张昊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寻找。广播站循环播放着寻人启事。
终于,在一個纪念品商店门口,我看到婆婆正拿着一个风车逗妞妞。我心一下子落回实处,
冲过去:“妈!可找到你们了!吓死我了!”婆婆看见我,脸上那点笑意淡了下去,
反而先抱怨起来:“你们怎么走的?一回头人就没了!害我抱着孩子找半天!
”我没心思争辩,伸手想接过妞妞。就在这时,
旁边一个被婆婆问过路的热心大妈笑着说:“老太太,您儿媳真孝顺,看急的这满头汗。
”婆婆撇撇嘴,音量不高不低,却足够清晰:“啥儿媳不知儿媳的,就那个谁呗。
”大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的血“嗡”一下涌上头顶。在那个瞬间,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达到了顶点。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都褪去了,
只剩下婆婆那句轻飘飘的“那个谁”在我耳边回荡。我什么都没说,一把抱过妞妞,
转身就走。张昊追上来:“薇薇,妈她……”“闭嘴!”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发抖,
“张昊,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今天就给你妈买票,让她立刻回去。否则,我带妞妞走,
你们自己玩吧。”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张昊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他愣住了。最终,
婆婆被提前送回了家。剩下的旅程,在我和张昊的冷战中进行。
**3**旅行回来的家庭氛围降到了冰点。婆婆收敛了几天,
但“那个谁”的称呼偶尔还是会溜出来。看我的眼神,则多了明显的埋怨和挑剔。
张昊试图和稀泥,在我面前说“妈知道错了”,在他妈面前又说“薇薇工作累心情不好”。
我懒得再吵,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和妞妞身上。我开始刻意减少待在家里的时间,
周末经常带着妞妞回娘家或去公园。但同住一个屋檐下,摩擦避无可避。一个周末,
我在加班赶一个项目方案,婆婆抱着妞妞在客厅玩。妞妞有点闹觉,哭个不停。
婆婆哄得不耐烦,隔着书房门喊:“那个谁!你女儿哭成这样你没听见啊?
就知道抱着个电脑!当妈的人了,一点心都不操!”电脑屏幕上是我熬了兩夜才做出的雏形。
我被哭闹和喊声吵得心烦意乱,火气蹭地冒起来。我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妈,
”我声音平静,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第一,我叫林薇,请您记住,
或者叫我‘妞妞妈妈’也行。第二,我在工作,这是我养家糊口的工作。第三,
孩子是您非要抱出去的,如果您带不了,可以给我送进来。”婆婆大概没被我这么顶撞过,
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帮我带孩子还带出错了?昊昊!
你看看你媳妇!她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张昊从沙发上跳起来,左右为难:“薇薇,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妈也是好心……”“好心?”我冷笑,
“好心就是随时随地用‘那个谁’来侮辱我?好心就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故意打扰?张昊,
如果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就换个方式解决。”“换什么方式?”张昊下意识地问。
“离婚。”我吐出两个字,重重关上了书房门。门外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妞妞被吓到后更加响亮的哭声。那晚,张昊没有回卧室睡。婆婆的房间,亮灯到很晚。
**4**“离婚”两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张昊显然吓坏了,
他开始真正试图去“解决”问题。他找他妈深谈了一次,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只知道后来婆婆摔碎了一个碗。第二天,婆婆板着脸,极其不自然地对我说:“林…林薇,
吃饭了。”那声“林薇”,叫得咬牙切齿,仿佛不是名字,而是一句咒骂。我嗯了一声,
坐下默默吃饭。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但这并没有改善任何问题。
婆婆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对抗——消极的冷暴力。她不再叫我任何称呼,需要交流时,
就走到我面前,直接说事:“妞妞尿了。”“盐没了。”“收衣服。
”或者通过张昊传话:“跟你老婆说,明天我老乡来,让她早点回来做饭。
”她甚至不再主动抱妞妞,除非张昊在家,才会表演一下祖孙情深。
家里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战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张昊夹在中间,越来越烦躁。
他开始晚归,借口加班,实则大概是不想面对家里的冰冷。我看着他逃避的样子,
心一点点凉下去。我意识到,指望他去扭转局面,是不可能的了。这个家,
要么一直这样冰冷下去,要么,就需要一场更彻底的变革。我悄悄开始查看租房信息,
估算着自己的工资和抚养妞妞的成本。很难,但并非不可能。**5**真正的转折点,
发生在妞妞一岁生日那天。我爸妈和几个亲戚都来了家里,热闹非凡。我张罗了一桌子菜。
婆婆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抱着妞妞接受大家的祝福和夸赞。切蛋糕时,
姑姑笑着说:“妞妞真幸福,看奶奶多疼她。”婆婆顺口接了一句:“那当然,
我孙子我不疼谁疼?那个谁……她妈一天到晚忙,哪顾得上。”话音落下,
热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秒。所有亲戚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扫向我。
我正端着果盘的手僵在了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被巨大的耻辱感烫得沸腾。
我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张昊尴尬地打圆场:“妈!你说啥呢!薇薇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
”婆婆也意识到说漏了嘴,但碍于面子,强撑着嘟囔:“我说错了吗?
本来就是这样……”“妈。”我放下果盘,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今天妞妞生日,我本来不想说什么。但是,请您,现在,
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叫一声我的名字。我叫林薇。”婆婆的脸由红转白,
又由白转青:“你……你什么意思?你想干嘛?”“我不想干嘛。”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是想让我的亲戚们知道,在这个家里,我到底是谁。我是有名字的,我叫林薇。
我不是‘那个谁’。”张昊过来拉我:“薇薇,算了,
有话晚点说……”我甩开他的手:“不能算。张昊,这件事从来没有‘算’过。
今天必须说清楚。”我转向婆婆,目光没有躲闪:“您叫不叫?如果今天您不叫,可以。
明天我就带妞妞搬出去。这个有我没名字的家,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房间里落针可闻。
妞妞似乎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哇一声哭起来。婆婆在我的逼视下,在所有亲戚无声的注视下,
脸色灰败。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从牙缝里挤出细若蚊蚋的两个字:“……林薇。
”“大声点,妈。我没听见。”我毫不退让。“……林薇!”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带着哭腔和极大的屈辱感,说完就把头扭向一边,胸口剧烈起伏。我点了点头,没再看她,
转身抱起哭泣的妞妞,轻轻拍着她的背:“妞妞不哭,妈妈在。”我爸妈对视一眼,
叹了口气。亲戚们面面相觑,气氛无比尴尬。妞妞的生日宴,不欢而散。
**6**生日宴事件后,婆婆彻底病倒了。说是气的,躺在床上唉声叹气,饭也不怎么吃。
张昊对我充满了怨气:“现在你满意了?把我妈气成这样!她那么大年纪了,
万一气出个好歹怎么办?”“是我气的,还是她自找的?”我冷冷反问,“张昊,
你搞搞清楚,从始至终,我只是在要求一件最基本的事情——尊重。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给予。今天的局面,是她自己行为的结果。”“可她毕竟是我妈!
”“那我呢?我只是你老婆,活该被作践?”我看着他,“张昊,我们离婚吧。我累了。
”这一次,我说出“离婚”两个字时,内心一片平静,不再是气话,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张昊愣住了,他似乎才意识到我是认真的。他慌了:“不,薇薇,我不离婚!我知道错了,
是我没用,我没处理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机会我给过你无数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