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非来自破窗外呼啸的风雪，而是从林潇的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的。

系统那句带着诡异“满意”情绪的提示音，像一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脑海。联盟达成？它似乎乐见其成。

她压下心悸，目光落在沈青鸾身上。后者已重新蜷回干草堆，闭着眼，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凶戾只是错觉。但那只紧攥着碎瓷片、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并未放松警惕。

“光躲着不行。”林潇开口，声音在空寂的破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得让他们怕，怕到不敢轻易进来。”

沈青鸾眼睫未动，只从鼻腔里极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嘲讽。

林潇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下去，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计划：“刚才那个太监，很怕这里‘闹鬼’。”她顿了顿，“那就让这里…更闹一点。”

她站起身，忍着寒冷和酸痛，在殿内缓慢踱步。目光扫过地上被王公公踩碎的馍馍残渣，踢翻的破碗，还有沈青鸾刚才用来挟持她的那半块碎瓷。

“系统，”她在脑中默念，“兑换最低限度的磷粉，量不必多，只要指甲盖一点。再要一点韧性好的细线，最好是…半透明的。”

【请求评估…兑换磷粉（微量）需能量0.5%，细线（蛛丝级）需能量0.5%。合计消耗1%。是否确认？】

“确认。”

几乎没有延迟，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和一小卷近乎透明的细丝出现在她掌心，带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工业化的细腻质感。林潇的心又是一沉，系统库存果然包罗万象，且获取过于“便捷”。

她蹲下身，避开沈青鸾的视线，极其小心地将磷粉掺入地上的灰尘和碎馍渣里，混合均匀，布置在门廊和窗下某些特定位置。又利用殿内残破的家具、垂落的破布，将细线巧妙绊设在几处必经的阴影里，另一端系上些轻小的、容易发出声响的碎瓦片或枯枝。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麻木的精准。这不是她现代职场学来的，更像是…某种被植入的本能？

沈青鸾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沉默地看着她忙碌，那双死寂的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这女人布置陷阱的手法，古怪又有效，不像宫里的路子。

做完一切，林潇退回角落，能量消耗带来轻微的眩晕感。“好了。等晚上。”

入夜，风雪更骤。

殿外果然传来窸窣脚步声和低语。

“…真要去啊？王公公都说了晦气…”“…废什么话！李公公让咱们再来看看，那味儿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的，看一眼就走…”

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小火折子伸进来，微弱的光晃动着。

“好像…没啥啊…”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发颤。

另一人刚迈脚，脚尖忽然绊到一根极细的线！“哗啦！”头顶一小堆碎瓦片应声落下，砸在他脚边！

“妈呀！”两人吓得一跳，火折子差点脱手。

慌乱中，另一人脚底踩中那片被林潇处理过的灰尘。“噗”一声轻响，一团幽绿色的、微弱却诡异的火苗猛地窜起，瞬间即灭！

“鬼、鬼火！是鬼火！”尖叫声撕裂了冷宫的寂静，“快跑！真有鬼啊！”

连滚爬爬的脚步声仓皇远去，比来时快了数倍。

破殿内，重归死寂。

沈青鸾看着门外消失的灯光，又看向阴影里喘着气的林潇，眼神复杂。半晌，才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有用。”

林潇没力气回应，靠着冰冷墙壁滑坐下来。脑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威慑成功。冷宫安全性暂时提升。能量恢复0.5%。】

奖励微薄，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计算感。

接下来的几天，靠着这点暂时的“安全”，林潇开始实施下一步。她让沈青鸾利用夜行能力，不止是窃听，更要“拿”。

“不要紧的，拿些不起眼的东西。”林潇叮嘱，“用完的胭脂盒、废弃的纸稿、甚至…垃圾。”

沈青鸾依言而行。她带回来的东西杂乱无章：半盒贵妃宫里用剩的、香气甜腻的香膏；几张被揉皱、似乎记载着无关紧要事项的废纸；还有几片御膳房丢弃的、干瘪的水果皮。

林潇则在破殿里，利用系统兑换的微量基础原料——纯碱、油脂、香料——结合那些废料，开始鼓捣。她的手很巧，或者说，她脑中的“知识”让她知道如何搭配。很快，几块成型虽粗糙、却散发着洁净皂荚气和淡淡花香的“香皂”做了出来。甚至，她还用那半盒残膏，提纯出了一小瓷瓶气味更清冽集中的香露。

“把这些，给那个贪财的小太监。”林潇将东西递给沈青鸾，语气冷静，“告诉他，洗干净了，熏香了，才能得主子青眼。”

沈青鸾沉默地接过，下一次夜行时，将东西“丢”在了那小太监常经过的角落。

不过两日，夜里，殿门口竟真的被悄悄放上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尚且温热的肉饼和一件半旧的厚棉坎肩。

第一次，食物不是馊的，衣物不是破的。

沈青鸾拿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肉饼，愣了很久。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真实得近乎虚幻。她慢慢地、极其珍惜地咬了一小口，油脂的香气在冰冷的口腔里弥漫开。

她没说话，却将另一个肉饼默默递给了林潇。

联盟第一次产生了实质的、带点温情的回馈。

【物资交换网络初步建立。能量恢复1%。】系统音准时响起，冰冷地计算着“进展”。

林潇嚼着肉饼，味同嚼蜡。

靠着这点微薄的资本和沈青鸾带来的碎片信息，林潇脑中的宫廷图谱渐渐清晰。她开始尝试下一步。

“贵妃和德妃最近因为一批江南进贡的云锦闹得不愉快。”林潇分析着沈青鸾听来的墙角，“德妃的心腹宫女有个相好的侍卫，在西门当值…”

她让沈青鸾去“拿”了德妃宫女一支不起眼的银簪，又让她将一点贵妃小厨房**的点心屑，撒在西门侍卫换岗处附近的草丛里。

几日后，德妃宫女与侍卫私会的消息“偶然”被贵妃的人撞破。虽未掀起巨**澜，却足以让德妃憋闷火大，贵妃更是得意。

又一次，沈青鸾带回消息，皇帝因头痛宿醉，怒斥了太医院院判。

林潇立刻让系统检索兑换列表。【基础药材鉴别知识（限时体验）需能量1%。】她咬牙兑换。

然后指挥沈青鸾：“去太医院药库‘拿’这几味药：川芎、白芷、薄荷…量要少，混在丢弃的药渣里带回来。”

她将那几味药材烘干、研磨，混入一点系统兑换的、效能更强的镇痛成分（伪装成某种稀有香料），装入一个偷来的精致香囊里。

“想办法，让陛下身边那个不得宠的小贵人‘捡到’它。”林潇将香囊递给沈青鸾。

三日后，皇帝头痛缓解，竟偶然临幸了那个小贵人。虽然后来依旧抛诸脑后，但后宫的风向，却因此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偏转。

冷宫中，林潇听着沈青鸾带回的后续，面无表情。

【信息干预成功。能量恢复3%。解锁初级情报分析功能（限时）。】系统音响起，【建议：加大对单元G-07的引导，激发其潜在攻击性，以应对更高风险任务。】

G-07。又来了。冰冷的编号像针一样刺了林潇一下。

她看向沈青鸾。后者正下意识地活动着手腕，眉头微蹙。刚才翻越宫墙时，她用的身法极其精妙，落地无声，但下来后却对自己如何做到流露出一丝茫然。

“你家的剑法，”林潇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镇北侯爷当年一柄长剑威震边关，有什么特别的起手式吗？”

沈青鸾动作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充满戒备：“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林潇语气平淡，“只是觉得，你身手这么好，家学定然渊源。”

沈青鸾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起势，那动作凌厉霸道，却在中途猛地一滞，变得极其生涩别扭，甚至带出了一丝不该有的绵柔。她自己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迷惑和…自我怀疑。

“忘了。”她最终硬邦邦地说，收回手，语气变得冷硬，“都是些杀人的玩意儿，没什么好说的。”

林潇不再追问。心却沉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练了十几年家传武功的人会有的反应。那更像是…程序运行到某个未定义的指令时，出现的卡顿和错误。

她借口整理“物资”，背过身，从袖中摸出那日系统兑换后剩下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塑料片。它光滑、冰凉，与这个粗糙的古代世界格格不入。

她用力攥紧它，尖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这真实的痛感，和她与沈青鸾之间那虚假的记忆、系统那诡异的存在比起来，哪一个才是真实？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在冰冷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扎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殿外风雪未停，殿内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靠着彼此给予的微弱暖意和越来越深的疑窦，暂时活了下来。

联盟看似稳固，基石之下，却已是裂痕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