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被弄脏的那一页,说:“这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我这些年的故事,还有……对你的道歉。当年吵架后,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可又拉不下脸,只能把想说的话写在笔记本里。”
我的眼眶更红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咱们以后不要再错过了。”
她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很开心。
那天早上,我们在咖啡店里聊了很久,聊大学时的趣事,聊这八年来各自的生活,聊当年的误会,聊未来的计划。
阳光慢慢移动,咖啡换了一杯又一杯,可我们却一点都不觉得累,仿佛要把这七年里错过的时光,都在这一个早晨补回来。我刚想跟她说说去年公司团建时,我差点掉进湖里的糗事,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沿的咖啡杯——
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出来,像一条失控的小溪,顺着桌面的纹路蔓延,先是淹没了桌角的纸巾盒,然后无情地浸染了那个摊开的笔记本。纸页迅速吸饱了咖啡,原本工整的字迹晕成一团模糊的墨色,连带着旁边那支昂贵的万宝龙钢笔也未能幸免,笔身沾满了褐色的污渍,笔帽上精致的花体“S”被糊得看不清轮廓。
“**!!!”我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杯子,却碰倒了旁边的糖罐,白色的方糖滚了一地,和咖啡渍混在一起,场面混乱得像一场小型灾难。我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纸巾,叠成厚厚的一摞往笔记本上按,想吸干那些该死的咖啡,可越擦越糟——脆弱的纸页被揉得发皱,墨迹晕开的范围越来越大,原本记录着文字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丑陋的深褐色印记,连钢笔缝隙里都渗进了咖啡,金属光泽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湿透的纸巾,心脏“咚咚”地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这可是她用了七年的笔记本,还有那支我当年送她的钢笔,现在全被我毁了。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回来时,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会变得有多难看。
就在这时,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却像警钟一样敲在我心上。我僵硬地回头,看到苏晚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伞——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然后顺着我的视线,移到了那片狼藉的桌面。
那一刻,整个咖啡店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我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那片常年冰封的寂静被彻底打破了。先是瞳孔微微收缩,流露出一丝震惊,然后是眉头轻蹙,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凝聚成一种几乎是……**裸的愤怒和厌恶。那种厌恶,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冷漠都要深刻,像一把锋利的刀,带着某种被触碰到底线的尖锐,直直地刺向我。
她没吼,也没骂,甚至没像上次拿错包时那样冷嘲热讽。她只是站在原地,几秒钟后,才缓缓迈开步子走过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嗒咔嗒”的声音,此刻听着却像是在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走到桌前,她一把推开我的手,动作粗暴得吓人,我手里的纸巾掉在地上,沾了更多的咖啡渍。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被毁掉的笔记本,指尖轻轻拂过湿皱的纸页,眼神里的愤怒一点点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让我心慌的死寂。然后她又拿起那支沾满污渍的钢笔,拇指摩挲着笔帽上模糊的“S”,嘴唇抿得死死的,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像一张纸。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是哑的,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还是忍不住泄露出来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到底想干什么?”
“我……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语无伦次,双手在身侧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我就是……就是看到你本子摊开,好奇上面写了什么,想翻来看看,结果手一滑……”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明明知道她最在意隐私,明明知道这个笔记本对她很重要,却还是因为那点该死的好奇心,酿成了现在的局面。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把这双惹祸的手剁了。
“好奇?”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得我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张伟,七年了。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整整七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学不会什么叫尊重别人的界限,是吗?”
她叫我名字了。清晰地,准确地,叫出了“张伟”这两个字。
我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杏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可我却在那片失望里,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情绪——那是只有在面对熟人时,才会流露出的、藏在深处的复杂。
她认出我了。她早就认出我了!
从第一次在咖啡店相遇,她看到我手里的帆布包时;从我一次次搭讪,提到万宝龙钢笔和Muji笔记本时;甚至从她刚才听到我喊“宋琦”那个名字时……她就已经认出我了!就像我刚刚在看到笔记本扉页时,瞬间认出她一样!
巨大的尴尬和羞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让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与此同时,一股被压抑了七年的、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的情绪,也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
七年了,她明明认出了我,却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点头,都没有。她宁愿对我冷漠,对我无视,甚至在我泼洒了咖啡后,用这种带着指责的语气跟我说话,也不愿意先承认“我认识你”。
“是!我是手贱!我不该翻你的笔记本!我道歉!”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店里格外刺耳,周围正在喝咖啡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纷纷朝我们这边看来,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我赔你!笔记本我赔你十本!一模一样的Muji硬壳本!钢笔我赔你一支新的万宝龙146!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赔!行了吧?”
苏晚却突然笑了。那是一种极淡极冷的笑,嘴角只是轻轻弯起一点点弧度,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结满了厚厚的冰,像是要把七年里所有的冷漠和失望,都凝聚在这一个笑容里。
“赔?”她举起那支湿漉漉、沾满咖啡渍的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帽上那个已经看不清的“S”,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刚才的愤怒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拿什么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