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拿的咖啡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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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真是服了,今天就不该出门。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我盯着天花板发了三分钟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冰美式。作为一个十年**重度依赖患者,每天清晨的第一杯冰美式不是饮品,是续命的药。少了这一口,我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连地铁安检员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三分警惕。

昨晚加班到两点,手机闹钟响到没电都没把我炸醒,等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时,距离上班打卡只剩四十分钟。套上皱巴巴的黑色T恤,抓起钥匙往兜里一塞,连牙都没刷就冲出门。楼下的便利店平时七点就开门,今天偏偏挂着“设备检修”的牌子,玻璃门上的锁头晃得我眼晕。我踹了踹路边的垃圾桶,塑料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在嘲笑我的狼狈。

“操,只能绕路去那家网红店了。”我咬着牙往路口走,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冰美式滑过喉咙的冰凉触感,那股微苦的香气能瞬间把我从混沌里拽出来。可越急越出乱子,等红灯时被一辆电动车溅了一裤腿泥水,深色牛仔裤上晕开的浅褐色污渍像块丑陋的疤。我盯着骑车人的背影骂了句脏话,对方头也不回地窜进了车流,只留下一串嚣张的车**。

赶到那家叫“雾里”的咖啡店时,队伍已经排到了街对面。玻璃门里飘出的咖啡香勾得我心痒,可看着前面乌泱泱的人头,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排在我前面的女生对着菜单纠结了十分钟,从拿铁换成卡布奇诺,又从卡布奇诺换成抹茶星冰乐,最后还问店员“能不能少放糖多放奶,再多加两颗珍珠”。我攥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要不是残存的理智提醒我“打人要赔钱”,我真想把她的菜单抢过来撕了。

好不容易挪到柜台前,我声音里都带着不耐烦:“一杯冰美式,加浓,再要个全麦三明治。”店员刚要扫码,我突然想起昨天把公司门禁卡和钱包放一块了,手忙脚乱地翻兜,指尖刚碰到钱包边缘,后面就有人推了我一把:“能不能快点?后面还等着呢!”

我回头瞪了一眼那个穿格子衫的男生,他立刻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嘟囔:“本来就是,磨磨蹭蹭的。”我刚要发作,店员把装好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您的冰美式和三明治,慢走。”我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拍,也没心思跟格子衫计较,拎着袋子就往店里的空位冲。

店里人满为患,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个靠窗的位置,我把牛皮纸袋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坐下,刚要伸手去掏冰美式,手指碰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塑料杯身,而是一片柔软的布料。我愣了一下,眼皮都没抬,以为是店员把餐巾纸塞错了,可等我把袋子里的东西拎出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他妈不是我的外卖。

袋子里是个米白色的帆布包,布料摸起来软乎乎的,像云朵的质感,边缘还绣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针脚歪歪扭扭的,花瓣一边大一边小,看起来像是新手绣的,透着一股幼稚的可爱。我皱紧眉头,心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搞什么?拿错包了?”刚想骂街,一股极其清淡的香气飘了过来,是栀子花混着墨水的味道,很淡,却很特别,像上学时坐在前排的女生,总带着点书本和花香的气息,又他妈有点熟悉,可我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鬼使神差地,我拉开了帆布包的拉链。

操。我真不是故意要窥探别人隐私的,但首先撞进眼里的东西实在太扎眼——一堆色彩斑斓的化妆品,YSL的小金条口红斜插在化妆刷筒里,Dior的散粉盒闪着银色的光,还有一个海蓝之谜的气垫,外壳是精致的白色瓷面,一看就不便宜。这些东西底下压着个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皮质,摸起来很有质感,旁边还放着一支钢笔,笔身是黑色的,金属笔帽上刻着个花体“S”,笔夹闪着冷冽的光,看起来就贼贵。

我伸手碰了碰那支钢笔,刚想拿起来看看,指尖突然碰到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我疑惑地把盒子抽出来,看清上面的字时,手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来,心脏莫名其妙咚咚乱跳,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那是一盒验孕棒。未拆封的,包装上印着粉色的樱花图案,显得格外刺眼。

“搞什么啊……”我喃喃自语,把盒子塞回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了。这包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有验孕棒?是准备用,还是刚用完?一堆问题在我脑子里打转,可更让我烦躁的是——我的冰美式和全麦三明治呢?没有那杯冰美式,我今天一整天都得顶着一张臭脸,说不定还会跟客户吵架,被老板骂。

“喂。”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砸下来,清冷冷的,像冰块撞在玻璃杯上,带着股穿透力,瞬间把我从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我下意识地抬头,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对方身上,我眯了眯眼,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个女人。个子很高,得有一米七多,比我身边大多数女生都高,穿着一条烟灰色的西装裤,剪裁利落,把她的腿衬得又细又直,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鞋跟大概有五厘米,却被她踩得稳稳妥妥。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颗黑色的纽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但线条分明的手腕,皮肤很白,血管隐约可见,却没戴任何首饰,干净得有些过分。

她脸上卡着一副黑色的墨镜,宽大的镜架遮掉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涂了点裸色的唇膏,颜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却让她的唇形显得更锋利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的气场,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撞到她。

她的目光穿透墨镜,精准地落在我手里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缓缓移到我脸上。那眼神,怎么说呢,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倒像在看一坨挡路的垃圾,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冷漠。

“我的包。”她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机器人在说话,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包。

我本来还有点小愧疚,觉得是自己拿错了包,理亏在先,可被她这态度一激,心里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着了。妈的,拿错包是我不对,但你这什么态度?好像我偷了你的包一样。我扬了扬手里的帆布包,故意放慢语速:“你的?谁知道呢?现在长得像的包多了去了,你说说,里面有什么证明是你的?”

她墨镜后的眉毛似乎挑了一下,动作很细微,快得像我的错觉。她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一个Muji的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皮质,第一页写了一个‘苏’字。一支万宝龙146钢笔,笔帽上刻着花体‘S’,笔身内侧有编号。一盒海蓝之谜的气垫,色号03,里面的粉扑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还有……”她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了,像结了冰的湖水,“一盒未拆封的验孕棒,樱花图案包装,放在笔记本右边。需要我描述更多细节吗?比如笔记本里写了什么,或者,报警处理?”

**。细节全对,连气垫粉扑上的划痕都知道,这包肯定是她的没跑了。而且她还把“报警”这词搬出来了,我他妈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喝不到冰美式就算了,还差点成了“偷包贼”。心里把今天的倒霉事骂了个遍,可脸上还是得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女的看起来就不好惹,真报警了,我还得跟警察解释半天,耽误上班不说,说不定还得被同事笑话。

我不情不愿地把帆布包递过去,嘴里嘟囔着:“至于吗?不就是拿错个包,还报警。”她接过包的动作很快,指尖刻意避免碰到我的手,像是我身上有病毒一样。她打开包,快速地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目光在那盒验孕棒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然后拉上拉链,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透着一种强迫症般的精准,连帆布包上的褶皱都被她捋平了。

“你的包在柜台,店员收起来了。”她甩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操。这就完了?连句“谢谢”或者“不好意思”都没有?虽然是我先拿错的包,但她刚才那态度也太噎人了吧?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一样。我心里那股邪火“蹭”地冒起来,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喂!你就这么走了?不说句对不起?万一我包里有机密文件呢?丢了算谁的?”

我这话其实是故意找茬,我包里除了钱包、手机和公司的门禁卡,就只有几张便利店的收据,哪来的什么机密文件。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太让人不爽了。

她的脚步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即使隔着墨镜,我也能感觉到那视线里的冰渣子,像是要把我冻成冰块。“首先,是你拿错了我的包,不是我拿错了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其次,你的包完好无损地在店员那里,我没碰过。最后,”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是嘲讽的意味,“你的‘机密文件’,指的是便利店买的打折饭团和一杯快融化的冰美式吗?”

我……我日!她怎么知道?!她看过我的包?!我瞬间愣住,脸皮发烫,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手里的牛皮纸袋都差点掉在地上。妈的,这女人有毒吧?观察力这么变态?我早上出门时在便利店买了个金枪鱼饭团,想着当早餐,刚才在咖啡店点了冰美式和三明治,她怎么连这些都知道?难道她刚才在柜台的时候,特意看了我的包?

没等我组织好语言反击,她已经再次转身,“咔嗒咔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根拒绝弯折的竹子,连头发丝都透着“莫挨老子”的气息。我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憋屈,想追上去跟她理论,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攥着拳头,把指甲嵌进掌心。

我憋着一肚子火走到柜台,跟店员说明情况后,店员把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递给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才人太多,您拿错包了,我们就把您的包收起来了。”我接过塑料袋,指尖碰到里面的杯子,冰凉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温乎乎的液体。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的冰美式果然只剩半杯冰水,冰块早就化光了,咖啡的颜色淡得像白开水,全麦三明治的包装也被压得变形,面包都软塌塌的。

“**诸事不顺。”我骂了句脏话,找了个空位坐下,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抓起饭团就往嘴里塞。金枪鱼的腥味混着米饭的黏腻感在嘴里散开,一点都不好吃,可我还是恶狠狠地嚼着,像是在发泄心里的火气。

可吃着吃着,脑子里却老是闪过那个米白色的帆布包,那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还有那盒印着樱花图案的验孕棒。我想起那个女人冷冰冰的声音,她紧绷的下颌线,还有她手腕上隐约可见的血管。她看起来那么冷静、那么强势,怎么会有验孕棒?是准备给谁用?还是她自己要用?

我越想越乱,连饭团都没胃口吃了。我掏出手机,想给同事发消息吐槽今天的倒霉事,可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我甚至开始后悔刚才跟她找茬,如果我没说那些话,会不会能跟她多聊两句?比如问问她那支钢笔在哪买的,或者那朵向日葵是谁绣的。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疯了。那个女人那么冷漠,就算我跟她搭话,她也肯定不会理我,说不定还会用更刻薄的话怼我。我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念头甩出脑子,抓起那杯融化的冰美式,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带来丝毫缓解,反而让我心里更乱了。

我盯着窗外的车流,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下次,还能再见到她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这座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因为一个拿错的包产生了一点交集,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