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像锤子一下下砸在陈远方的耳膜上。

她早在三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苏雨柔的话，冰冷、尖锐，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诡异确信，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握着手机，指关节泛白，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封住了。

“谁的电话？”李维关切地凑过来，眉头紧锁，“你脸色很难看。”

陈远方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按熄了手机屏幕，藏进口袋。别相信任何人。那血淋淋的警告灼烧着他的理智。李维……他刚才眼神里的闪烁是真的吗？他的急切，他的协助，是真的为了寻找寻梦，还是……别的什么？

“没……没什么。”陈远方避开李维的目光，声音干涩，“打错的。”

这个谎撒得拙劣至极。李维显然不信，但他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陈远方的肩膀：“别想太多，肯定是恶作剧。现在什么人都有。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李维转身走向厨房，熟练地打开冰箱。陈远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和怀疑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的神经。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和寻梦相识相爱不过两年。关于她的过去，她总是轻描淡写，只说父母早亡，没什么亲近的亲戚朋友。苏雨柔……他好像听寻梦偶尔提起过一次，说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同学，后来断了联系。李维更是从未提过寻梦有什么叫苏雨柔的旧友。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说的话如此骇人听闻，是精神错乱，还是别有用心的误导？或者……她说的是真相？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卧。警方已经取证完毕，那件染血的睡裙被带走了，但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甜腥的铁锈味。

他需要答案。

趁李维在厨房忙碌，陈远方悄无声息地溜进书房，反锁了门。他打开电脑，手指颤抖着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林寻梦三年前死亡”。

跳出来的结果大多无关，是一些同名同姓的社会新闻或网络信息。

他想了想，又输入“苏雨柔”。

结果更多，更杂乱，无法确定是哪一个。

焦虑啃噬着他。他尝试回忆寻梦偶尔透露的碎片信息。她似乎说过自己毕业于城南的艺术学院？但那是一所专科院校，很久以前就合并改制了。

三年前……如果真有大事发生，或许本地新闻会有记录？

他换了好几个关键词组合，浏览着三年前本地的社会新闻板块。车祸、意外、火灾……一条条新闻掠过眼前，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没有。没有任何与林寻梦相关的报道。

难道苏雨柔真的在胡说？可她那语气里的绝望和肯定，不像装的。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视线漫无目的地在书房里扫过，最后落在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上。那是寻梦搬来时带来的，她说是一些旧物，不重要，就一直没打开过。

一个念头猛地窜上来。

他几乎是扑过去，把纸箱拖了出来。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几声。箱子上贴着胶带，但已经有些老化发脆。他轻易地撕开了它。

里面是一些旧书本、几个毛绒玩具、几本相册。

他的心跳加快了。相册！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是淡蓝色的星空图案。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里面大多是寻梦小时候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笑容灿烂。还有一些似乎是大学时期的合影，穿着军训服，或者在校门口比着剪刀手。他仔细辨认着每一张脸，试图找到可能被称为“苏雨柔”的人。

相册一页页翻过，直到最后几页，照片变得少了，而且大多是单人照。寻梦的样子和现在几乎一样，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青涩。

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剧院后台的地方拍的，灯光昏暗，背景杂乱地堆着一些布景板和道具。林寻梦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对着镜头笑着，但笑容有些勉强，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惧？

而最让陈远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

照片里，林寻梦的身后，一面落满灰尘的旧镜子里，模糊地映出了拍照者的影子。

虽然极其模糊，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和半张脸，但陈远方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李维。

年轻一些的李维，嘴角勾着一丝奇怪的笑意，眼神透过镜面的反射，直勾勾地看着镜头外的……正在看照片的他。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书房门被猛地敲响。

李维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远方？你在里面干嘛？面煮好了，快出来吃吧！”

陈远方猛地合上相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把相册塞回箱底，胡乱将纸箱推回书架下层。

“来……来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声线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打开门，李维端着两碗面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惯常的、略带担忧的笑容。

“怎么锁门了？没事吧？”李维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书房内部，最后落回到陈远方苍白的脸上。

“没……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静。”陈远方避开他的视线，接过一碗面。

热腾腾的面条香气弥漫开来，但他胃里堵得厉害，毫无食欲。

李维没有离开，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远方，我知道你难受。但有些事……也许不知道更好。”

陈远方拿筷子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他。

李维的眼神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我是说……寻梦最近压力确实很大，也许她只是需要……暂时离开冷静一下。那些血字……可能只是她情绪崩溃下的……”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在暗示那一切都是林寻梦自己弄出来的，暗示她精神出了问题。

别相信任何人。

包括我。

血字的警告和李维此刻的话语重叠在一起，让陈远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李维到底知道什么？他为什么出现在三年前寻梦的照片里？他此刻的劝慰，是真心，还是为了掩盖更可怕的真相？

他低下头，用力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只想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