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汴京春深,旧梦未央大业三十七年,春。汴京城外的十里长亭,柳絮纷飞如雪,
一个素衣长衫的少女正泪眼婆娑的望着身边的青衫男子。“清月,此去凉州,路途遥远,
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此物你定要贴身收好。”说话的男子面如冠玉,
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忧虑。若是有熟知的人看到此时男子的表情,一定会大为惊讶。
谁人不知新科状元林风白是出了名的淡漠,自幼便饱读诗书,脸上的表情更是常年没有变化。
即便是在金銮殿上面对皇上的赐婚,也能淡然拒绝。面对圣上的雷霆之怒,也能淡然拒绝。
然而此时他却因一名女子的泪水彻底慌了心神。素衣女子正是相府千金沈清月。
原本两家准备在林风白科考之后就开始准备二人的婚礼,没想到皇帝日益昏庸,
在殿试中无视林沈两家的婚约,公然为其最小的女儿九公主与林风白赐婚。
岂料林风白对沈清月用情至深,即便触犯皇家威严,也不愿负了沈清月。
碍于林沈两家在朝廷的影响力,这场赐婚虽说无疾而终,但是林风白也被外放。
近日正是林风白离开的日子。看着眼眶微红的沈清月,林风白的内心也疼痛难忍。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不会太久,他与清月的分别一定不会太久。为了安抚沈清月,
他将一枚温润的白玉佩放入沈清月的手心,玉佩上雕着一株苍劲的松,
松下是一轮皎洁的明月。“松下望月,岁岁年年。”沈清月轻声念出玉佩的寓意,
指尖抚过那冰凉的玉面,仿佛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风白,你此番外放,虽是陛下刁难,
但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太子与秦王明争暗斗,你此时离京,也并非坏事。
但是你务必万事小心,切莫卷入党争。”她的声音温婉轻柔,像江南的春风,
拂去了林风白心中的一丝躁动。他握住她的手,郑重道:“我省得。清月,你放心,
待我做出政绩,便向陛下请旨,调回京中,届时,我便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沈清月眼眶微红,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亲手绣的锦囊,
里面装着她去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愿君此行,一路坦途,岁岁平安。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谁也未曾料到,这寻常的一次送别,
竟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以未婚夫妻的身份相见。离愁别绪,在他们看来,
不过是未来锦绣前程中短暂的插曲。林风白走后,沈清月的生活一如往常。
她每日在相府中读书、刺绣、弹琴,偶尔会收到他从凉州寄来的信。信中,
林风白会描述边关的风土人情,会抱怨公文的繁琐,也会在字里行间,
流露出对她浓浓的思念。每一封信,沈清月都会反复读上许多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檀木盒子里。然而,他们期盼的“未来”,
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变,碾得粉碎。同年冬。一直镇守北疆,手握重兵的秦王萧珩,
以“清君侧,诛奸佞”为名,悍然起兵。乱军的铁蹄踏碎了王朝的百年歌舞升平,
战火从北境一路烧到了京畿。汴京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一片萧条。
城中人心惶惶,相府之内,亦是愁云惨淡。沈相作为当朝首辅,是旧太子一党的肱骨,
自然是秦王眼中的头号“奸佞”。沈清月跪在佛堂里,一遍遍地为远在凉州的林风白祈祷,
也为这摇摇欲坠的王朝祈祷。她不知道,林风白的父亲,吏部尚书林大人,此刻正立于城头,
誓与汴京共存亡。城破的那一日,大雪纷飞,为这座帝都覆上了一层苍白的缟素。
秦王萧珩身披玄色重甲,腰悬长剑,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
踏入了皇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淬了冰的利刃,没有一丝温度。
他是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王者,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旧朝的宗室、大臣被悉数收押。林尚书战死城头,林家满门被冠以“逆党”之名,打入天牢。
消息传来时,沈清月正在收拾准备与家人出逃的细软,她手中的那只装着书信的檀木盒子,
“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信笺散落一地。她的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父亲!
”沈清月冲进书房,双眼通红地看着一夜之间白了头的父亲,“女儿求您,救救风白,
救救林家!”沈相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他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声音沙哑:“清月,
为父……为父已是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了林家?”“不,一定有办法的!”沈清月跪倒在地,
泪水决堤。“风白是无辜的,他远在凉州,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啊!
”沈相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痛苦与挣扎。许久,
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说:“办法……或许还有一个。只是……只是要委屈你了。
”三日后,一份来自相府的降表,与一幅沈清月的画像,一同被送到了新帝萧珩的案头。
第二章凤冠千金,长门月冷萧珩是在刚刚结束了一场血腥清洗的议事后,看到那幅画的。
画上的女子,着一身素雅的白裙,立于梨花树下,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宛如月宫中的仙子,
不染一丝凡尘。那双眼睛,澄澈而宁静,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的杀伐与污秽。“沈相之女,
沈清月?”萧珩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卷,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身旁的内侍总管赵福全连忙躬身道:“回陛下,正是。沈相说,愿献上小女,侍奉君王,
以表归顺之心。”萧珩冷笑一声。这些前朝旧臣的把戏,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想用一个女人,
来换取家族的安稳。只是,这画上的女子,确实让他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宣她进宫。”他淡淡地吩咐道。沈清月是被一顶青呢小轿,从相府的侧门抬进宫的。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寻死觅活,只是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在上轿前,
她将那枚刻着“松下望月”的玉佩,交给了贴身侍女如雪。“若有一日,林公子能出狱,
你便将此物还给他。告诉他,是清月……负了他。让他忘了我,好好活下去。”入宫那晚,
萧珩在养心殿见到了她。她比画中更美,也更清冷。一身宫装穿在她身上,
非但没能增添半分妩媚,反而衬得她愈发遗世独立。她跪在地上,行着标准的大礼,
声音平淡无波:“罪臣之女沈清月,参见陛下。”“抬起头来。”萧珩命令道。
沈清月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谄媚,
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片空茫的死寂。萧珩走下御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就是沈相用来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是。
”沈清月答得干脆。“你不恨朕?朕覆了你的故国,囚了你的心上人。”“君王霸业,
成王败寇,何来恨与不恨?”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一丝波澜,“清月既已入宫,
便是陛下的人。只求陛下,能看在家父献女有功的份上,
赦免林家……赦免林风白一家的死罪。”这是她进宫的唯一目的。萧珩盯着她看了许久,
忽然大笑起来。“好一个‘陛下的人’!沈相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不仅美,还很聪明。
”他松开手,转身回到龙椅上,“朕可以答应你,赦免林风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朕要将他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入京。”沈清月纤弱的身体微微一颤,她闭上眼,
将涌上的泪意强行逼了回去,然后重重地叩首:“谢陛下……隆恩。”这个交易,
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他是君,她是臣;他是刀俎,她是鱼肉。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萧珩似乎很满意她的“识时务”。旬日之后,一道圣旨震惊了前朝后宫——新帝力排众议,
决定册封沈清月为后。那些跟随他征战沙场的功臣们纷纷上奏,
认为皇后之位当属有功勋的将门之女,而非前朝罪臣的女儿。但萧珩一意孤行。
或许是出于对那份清冷的征服欲,或许是想借此安抚前朝士族之心,又或许,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封后大典办得极为隆重。沈清月身着绣着九凤的翟衣,
头戴重达数斤的凤冠,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通往太和殿的白玉石阶。
她的步伐沉稳,仪态端庄,脸上挂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完美得无可挑剔。
萧珩站在丹陛之上,向她伸出手。当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时,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