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夏天，大院里的薰衣草开得正盛，紫色的花穗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顾辰拉着我的手，穿过那片花海，他的掌心温暖而坚定，就像他当时许下的誓言。

"晚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十岁的顾辰捡起地上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支薰衣草放进去，"这个给你，以后这就是我们的信物。我顾辰发誓，这辈子都会守护你。"

那瓶薰衣草至今还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虽然早已干枯失色，却承载着我们二十年的回忆。从穿开裆裤一起玩泥巴，到青春期他为我打架出头，再到父亲去世后他陪在我和妈妈身边——顾辰就像大院那棵老槐树，一直扎根在我的生命里。

"叮——"手机**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是顾辰发来的消息："宝贝，今晚公司要加班，可能很晚回来，你自己先吃晚饭。"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八次加班了。我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具体几点回来，最后还是只回了个"好的，记得吃饭"。

说起来也挺讽刺的，现在的顾辰确实实现了当年的誓言——他让我过上了"好日子"。三年前他创业成功，公司越做越大，我们搬出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大院，住进了市中心的高档公寓。他给我买名牌包包，带我去高级餐厅，物质上给了我一切想要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起身准备做晚饭。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今天本来是约好一起去超市采购的日子。算了，点个外卖吧，反正又是一个人吃饭。

等待外卖的时候，我无意中瞥见沙发上扔着顾辰昨天穿过的西装。这家伙，总是这么邋遢。我摇摇头，拿起西装准备挂进衣柜。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飘进鼻腔——不是顾辰常用的那款古龙水，而是一种很女性化的花香调，甜腻得让人头晕。我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可能是今天见客户时沾上的吧。

挂西装的时候，手感有些不对劲。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张折叠整齐的消费小票——"曼陀罗法式餐厅，消费金额：2888元，时间：昨晚19:32"。

昨晚19:32？顾辰明明跟我说昨天是和投资方在商务会所谈事情，怎么会出现在法式餐厅？而且还是两个人用餐的价位。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那种甜腻的香水味似乎更加浓烈了，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也许是客户送的优惠券之类的......

就在我拼命给自己找借口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响了。顾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宝贝，我回来了。今天真是累死了，那个王总特别难缠......"

他的话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小票上。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虽然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这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顾辰走过来，很自然地从我手中抽走小票，随手扔进垃圾桶："哦，这个啊，昨天请王总吃饭的发票。怎么了？"

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我更加怀疑。如果是商务宴请，为什么要折叠得这么整齐地放在内袋里？而且曼陀罗是出了名的情侣餐厅......

"你昨天不是说要和投资方在商务会所谈事情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顾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临时改地方了嘛。宝贝你今天怎么了？疑神疑鬼的。"他凑过来想亲我，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更加明显了。

我下意识地偏开头："你身上有香水味。"

"哦，可能是王总太太的吧，她昨天也来了。"顾辰面不改色地脱下外套，"我先去洗个澡。"

看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我想太多了吗？还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垃圾桶旁，捡起了那张小票。2888元，曼陀罗餐厅，昨晚19:32......这些数字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顾辰洗完澡出来时，我已经把晚餐摆好了。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公司的新项目，说这次要是成了，就能给我买那辆我看了好久的跑车。

"晚晚，你要相信我，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他握住我的手，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等公司再稳定一些，我们就结婚，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我看不懂的东西。是野心？还是别的什么？

"好。"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尖叫：他在撒谎！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顾辰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那个曾经说要用一生守护我的男孩，真的还在吗？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床头那个薰衣草瓶上。我轻轻拿起瓶子，冰凉的玻璃触感让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二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侦探一样开始留意顾辰的一举一动。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我放在放大镜下仔细审视。

我发现他换了一部新手机，理由是"商务需要"。可是当我无意中问起密码时，他却支支吾吾地说是什么"公司机密"，连碰都不让我碰。

"晚晚，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了？"有一次我忍不住追问他的行踪时，顾辰这样对我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每天在外面应酬已经很累了，回家还要应付你的盘问？"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或者说，是相信我们二十年的感情。我告诉自己，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疑神疑鬼。

直到那个周末的晚上。

顾辰说要去外地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周日晚上才能回来。我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帮他收拾好了行李。

"早点回来，"送他到门口时，我忍不住抱了抱他，"我会想你的。"

顾辰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才回抱住我："嗯，办完事就回来。"

他离开后，公寓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我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突然看到大学同学发的一组照片——是在本市一个高端商场里拍的。

照片的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猛地坐直身体，把图片放大再放大。

是顾辰！他穿着我早上帮他挑的那件衬衫，正站在珠宝柜台前。而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陌生女人，两人靠得很近，姿态亲密。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不是说去外地见客户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市的商场？那个女人又是谁？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打电话质问，但情感却让我犹豫了。万一......万一是误会呢？万一他只是陪客户逛商场？

那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凌晨两点多，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顾辰发来的消息："宝贝，我到了，一切顺利，早点休息。"

我盯着那条消息，心里五味杂陈。他到底在哪里？真的在外地吗？还是......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手机定位——这是之前他非要给我装的，说这样随时都能找到对方。地图显示，他的位置就在本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骗子！他在骗我！

我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喂？晚晚，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听起来很自然。

"你在哪里？"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在酒店啊，不是跟你说过来见客户嘛。"他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做噩梦了？"

"哪家酒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顾辰的声音明显紧张起来："就......就是客户安排的酒店啊。晚晚，你到底怎么了？"

"定位显示你在本市，顾辰。"我一字一顿地说，"你根本没有去外地，对不对？"

"定位？什么定位？"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你跟踪我？林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我不可理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是你一直在撒谎！那个女的是谁？你们在珠宝柜台干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他在起身走动。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宝贝，你误会了。那是王总的太太，我们今天是陪她来选结婚纪念日礼物的。定位可能是出错了，我确实在外地啊。"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语气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真的吗？"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当然是真的。"顾辰叹了口气，"晚晚，我知道最近陪你的时间少了，但你也要理解我，公司正在关键时期......等这个项目成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好吗？"

他又开始画饼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那天晚上之后，我试图让自己相信顾辰的解释。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我开始注意到更多细节：他手机里偶尔会收到没有备注的来电，接起来总是走到阳台去说话；他的衬衫领口有时会沾着不同颜色的口红印；他钱包里多了一张高级美容院的会员卡，而我从没去过那里。

最让我在意的是，他越来越频繁地提到一个名字——苏曼。

"今天和苏总开会，她真是女中豪杰啊。""苏曼说这个项目很有前景，建议我加大投资。""晚晚，你看这款包怎么样？苏曼说现在很流行。"

苏曼，苏曼，苏曼。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萦绕在我的生活中。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这个名字。苏曼，地产大亨苏建国的独生女，家族企业的唯一继承人。照片上的她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千金**的骄纵气息。

所以，那个在商场里和他一起出现的女人，就是苏曼吗？那个经常给他打电话的"客户"，也是苏曼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

有一天，顾辰突然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很多重要客户都会来，你打扮得漂亮点。"他这样对我说。

我花了一整天时间准备，做了头发，买了新礼服，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当我盛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不安地问。

"不是......很好看。"顾辰的眼神有些闪烁，"就是......太漂亮了。晚晚，要不你还是换一件朴素点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是不想让我太引人注目吗？为什么？

酒会上，我果然见到了苏曼。她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色礼服，像一朵盛放的玫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顾辰一见到她，就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殷勤。

"苏总，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他这样对她说，语气里的讨好让我作呕。

苏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是？"

"这是我女朋友，林晚。"顾辰连忙介绍，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她今天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见见世面？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在他眼里，我就只是来"见见世面"的吗？

整个晚上，顾辰都围在苏曼身边，像个忠诚的侍卫。他帮她拿酒，陪她聊天，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点头称是。而我就像个透明人，被晾在一边。

中途我去洗手间，回来时正好听到苏曼和顾辰在露台上说话。

"......那个项目我已经跟我爸说过了，他很有兴趣。"苏曼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不过顾辰，你要知道，我苏曼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当然当然，苏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顾辰的语气近乎谄媚。

"最好是这样。"苏曼轻笑一声，"我给你的，随时都能收回。包括......"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那个曾经骄傲的顾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卑微了？为了利益，他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吗？

包括我们的感情？

酒会结束后，顾辰明显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说苏曼多么看好他的项目，投资马上就能到位。

"晚晚，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他兴奋地握着我的手，"等这笔投资到手，我就给你买最大的钻戒，办最豪华的婚礼！"

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男人，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顾辰吗？那个在大院里对我说要守护我一生的男孩，到底去哪里了？

"顾辰，"我轻声问，"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当然记得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摇摇头，看向窗外飞逝的夜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我妈倒下的那个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把她苍白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医生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急性白血病，需要立即进行骨髓移植手术，费用大概八十万。"

八十万。这个数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所有的积蓄加起来还不到十万，顾辰的公司虽然做得不错，但现金流一直很紧张。我颤抖着手给他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顾辰，我妈她......"

"别急，晚晚，我马上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兴奋。

不到半小时，顾辰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更像是来谈生意而不是探病。

"阿姨怎么样了？"他走到病床前，语气关切，但眼神却飘忽不定。

我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说到手术费时，声音忍不住又开始发抖。顾辰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别担心，钱的事交给我。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一定会救阿姨。"

那一刻，我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看，他还是那个我认识的顾辰，那个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顾辰。

接下来的几天，顾辰表现得无可挑剔。他联系了最好的专家，安排了VIP病房，甚至亲自陪夜照顾。医院的护士们都在夸他："林**，你男朋友真是太好了，又体贴又有能力。"

我也渐渐放下了之前的疑虑。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也许那些香水味、那些晚归、那些谎言，都只是生意场上的不得已。

直到他开始跟我谈"正事"。

"晚晚，我算了一下，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至少要准备一百万。"某天晚上，在医院的走廊里，顾辰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公司的钱暂时动不了，但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急切地问。

"苏曼——就是苏总的女儿，她愿意借钱给我们。"顾辰压低声音，"利息很低，而且可以分期还。但是......"

"但是什么？"

"她要求必须走正规借款程序，需要你签一些文件。"顾辰的表情很为难，"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这些手续是必须的。为了阿姨，我们就走个过场，好吗？"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妈妈的生命危在旦夕，别说签几个文件，就是让我卖血我都愿意。

第二天，顾辰果然带来了一叠厚厚的文件。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纸张的油墨味，让人头晕目眩。

"这些都是标准借款合同，"顾辰一页页翻给我看，"这里签个字，这里按个手印......"

我的手指在发抖，眼前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妈妈在病床上微弱地呼吸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催命符一样敲打着我的神经。

"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我小声问。

顾辰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温柔："晚晚，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阿姨等不起啊！苏曼那边我也不能让人家等太久，毕竟是一百万呢。"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戳在我的痛处。是啊，妈妈等不起，我没有时间犹豫。

"好，我签。"我拿起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顾辰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殷勤地帮我翻页、指位置。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曾经这双手为我擦过眼泪，为我打架受伤，现在却指引着我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签完最后一页，我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椅子上。顾辰仔细地收好文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晚晚。我这就去办手续，最晚明天钱就能到账。"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语气轻快，"阿姨有救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那些文件......我好像连标题都没看清。

接下来的两天，顾辰以"跑手续"为借口，很少来医院。每次打电话，他都说"正在办""很快就好"。可医院的催款单一张接一张，账户上的数字却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