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姜晚早已被雨水和疲惫浸透的神经。

那句“穷酸味”和“晦气”，彻底点燃了她心中压抑许久的火苗。

胃里的冰冷痉挛瞬间被一股灼热的怒意取代。

她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前，却挡不住那双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的眼睛。

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砸在光洁昂贵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这死寂的玄关里显得格外刺耳。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周祁的呵斥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了姜晚的眼神。

那不是他熟悉的、属于“林小晚”这个外卖员的怯懦或惶恐，而是一种他只在某些特定场合——比如姜家老爷子发怒时——才见过的，冰冷、锐利、带着上位者审视意味的目光。这目光让他心头莫名一悸。

就在这时，一个娇嗲的女声带着惺忪睡意从周祁身后传来：“祁哥哥，谁呀？这么吵……”

一个穿着同款丝质吊带睡裙、身材曼妙的女人揉着眼睛，慵懒地倚在周祁身后的门框上。

当她的目光越过周祁的肩膀，落在门外狼狈的姜晚身上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得意。

林茉。

姜晚名义上的表妹，周祁此刻的“慰藉”。

“哟，我当是谁呢。”林茉嗤笑一声，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这不是我们‘自力更生’的表姐吗？怎么，送外卖送到祁哥哥家门口了？这身打扮……啧啧，可真够‘敬业’的。”

她故意把“敬业”两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嘲弄。

周祁被林茉的话拉回了神，那点莫名的悸动被更深的厌恶取代。

他皱紧眉头，仿佛多看姜晚一眼都嫌脏：“林小晚？呵，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姜家大**的日子过腻了，跑来体验底层生活？

还是说……你特意打听到我住这儿，想玩什么旧情复燃的把戏？”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伸手揽住林茉的腰，姿态亲昵又充满挑衅，“可惜啊，我现在只对茉茉这种温柔可人的有兴趣。你这种……呵，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林茉配合地依偎进周祁怀里，挑衅地看着姜晚，眼神里写满了“你输了”。

雨水顺着姜晚的睫毛滑落，模糊了视线，却清晰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胃里的翻腾变成了冰冷的火焰，烧灼着她的理智。

她看着眼前这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一个虚伪凉薄，一个恶毒刻薄。

那些被强行遗忘的、关于家族联姻的窒息感，关于被背叛的愤怒，关于被轻贱的屈辱，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汹涌而出。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她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旧情复燃？”姜晚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寒冷和疲惫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周祁，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周祁和林茉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外卖员”敢这样顶撞。

姜晚的目光扫过林茉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睡裙，再落到周祁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那个还散发着温热香气的保温袋上。

“我只是个送外卖的。”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顾客就是上帝。您点的，是‘麻辣小龙虾’，对吗？”

周祁皱眉，不耐烦道：“废话！赶紧拿进来，钱不会少你的！磨蹭什么！”

“好的。”姜晚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上前一步，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恭敬地递上餐盒。

周祁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保温袋提手的瞬间——

姜晚手腕猛地一翻！

不是递，而是掀！

保温袋的盖子被大力掀开，里面那盒滚烫红亮、浸透了浓郁麻辣汤汁的顶级小龙虾，连同那价值不菲的瓷碗，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祁那张写满轻蔑和虚伪的脸，狠狠扣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划破了凌晨的寂静。

裹挟着大量花椒辣椒和红油的汤汁，劈头盖脸地浇了周祁满头满脸！滚烫的痛感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风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鲜红油亮的龙虾壳挂在他的头发上、昂贵的睡袍上，汤汁顺着他的额头、眉毛、脸颊往下淌，辣油糊住了他的眼睛，呛得他剧烈咳嗽，涕泪横流。

“我的脸！我的眼睛！烫！烫死我了！！”周祁捂着脸，痛苦地嚎叫着，在原地疯狂跺脚，昂贵的丝质睡袍瞬间变得污秽不堪。

旁边的林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足足愣了两秒才发出刺耳的尖叫：“啊——！！疯子！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保安！保安！！”

她想去扶周祁，却被周祁胡乱挥舞的手臂推开，自己也差点被溅上汤汁，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玄关一片狼藉。红油混合着雨水在地毯上肆意蔓延，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几只龙虾滚落在角落。

浓烈的麻辣香气混合着周祁的惨叫和林茉的尖叫，形成一幅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姜晚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周祁脸上的热油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风度尽失的男人，看着他那张被辣油染红、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心中那股郁结多年的恶气，仿佛随着那碗小龙虾一起泼了出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她甚至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您点的麻辣小龙虾，”她的声音恢复了送餐员应有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公式化的礼貌，“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她看也不看地上哀嚎的周祁和尖叫的林茉，转身就走。

湿透的雨衣下摆在地毯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指在湿透的裤袋里，用力按下了那个微型报警器的隐蔽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