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明为了柳依依跟我退婚那天,我笑着接过五千万支票。转身就在顾家寿宴上,和他权倾商界的小叔叔顾深跳了开场舞。他怒斥我自甘堕落,顾深直接命人将他逐出会场:“叫我一声小叔,谁准你对我未婚妻大呼小叫?”柳依依抢走我母亲遗物蓝钻项链拍卖,顾深举牌三亿:“给我太太戴着玩玩。”顾家祠堂里,长辈痛批顾深娶侄媳毁门风。顾深轻笑转身:“祠堂拆了重修便是,谁有意见?”后来我的世纪婚礼轰动全城,顾启明收到请柬泣血追问。顾深揽着我的腰,指尖摩挲那张烫金婚帖:“忘了说——”“顾氏祖训,家主新妇进门,得踩龙凤佩。”“而你爹四十年前跪着捧给我的那对玉佩,刚好够踩。”
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晕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渲染了高楼边缘。
顾家主宅巨大的落地窗如同镶嵌着光点的黑色绸缎,隔绝着外面初秋微凉的空气,却锁不住里面弥漫的紧张气氛。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炽盛,灼烫着昂贵大理石地板上两个僵持的人影。
柳依依靠在顾启明宽阔的胸膛上,那姿态柔弱得如同一缕烟,仿佛随时会消散。她精心打理的发丝垂在顾启明的深灰西装上,随着她细微的啜泣轻轻晃动。她眼眶微红,里面蓄着晶莹的水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启明哥哥,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真的不想伤害晚晚姐……可是,可是感情……”
她话没有说完,泪水终于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下来,无声地浸湿了顾启明的衣襟。
顾启明的手臂立刻圈紧了些,他的眉头紧锁,那张继承自顾家优良基因的、英俊而极具欺骗性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心痛的挣扎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恼羞成怒?
他看着几米开外的我,林晚。
“林晚,”顾启明的声音硬邦邦的,每个字都像是冰碴子,试图砸穿我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你都看到了。我和依依……我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那里面混杂着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本能恐慌,以及某种急于摆脱我的、不顾一切的焦躁。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对着管家示意:“支票呢?!”
管家刘伯,那个向来在顾家沉稳持重得像块石头的人,此刻却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他端着黑丝绒托盘的手很稳,步子却沉重,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托盘中央,一张薄薄的纸片在顶灯照射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五千万,后面那一长串的零清晰而锋利,足够让普通人眩晕。
“林**。”刘伯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看着他端上来的托盘,忽然不合时宜地想笑。
五千万。
这就是我这个林家养女、顾启明名义上的未婚妻,耗费了三年青春时光,扮演温顺懂事角色所得到的最终估价?用来买断我的存在,为柳依依——那个顾启明藏在心尖上多年的白月光——挪出位置?
指尖有些冰凉。但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在顾启明那双混合着审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目光注视下,我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不是苦笑,不是自嘲,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如释重负的、冰冷的畅快笑意。
真好。
我抬手,指尖落在薄薄的支票边缘,动作流畅得像拂去一片尘埃。捏住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上好纸张独特的挺括和脆弱的矛盾感。我将支票收拢进掌心,随即轻快自然地塞进了随身的银色晚宴包内。
“好。”我的声音在过分安静奢华的大厅里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这个简单的字像是一块生铁坠地。
对面的柳依依明显僵了一下,仿佛忘记了继续落泪。她那双精心描绘的眼睛,透过虚假的水汽,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愕然,快得像流星,随即被更多汹涌澎湃的泪水淹没。那柔弱的身躯倚靠着顾启明的动作更用力了些,仿佛我是某种会随时扑上来撕咬的洪水猛兽。
顾启明本人更是愣住了。他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曾对我流露出“爱意”(或者说,精心扮演出的掌控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盛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准备好的、应对我可能会有的歇斯底里或苦苦哀求的那套冰冷台词,被我这一个干净利落的“好”字,硬生生堵死在了喉咙里。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柳依依压抑着的、愈发显得突兀的抽泣声,以及厅内某个角落昂贵立式座钟沉闷的滴答声。
顾启明的嘴唇微张,似乎想再说点什么。是警告我不要后悔?还是想再次强调他和柳依依那“感天动地”的真爱,试图让我这个“交易品”更加无地自容?
我懒得再听一个字。
高跟鞋细长的鞋跟轻磕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我转身,背对着他们。
落地窗外,顾家那片精心打理的后花园在夜色里显出别样的华丽,远处主宅灯火辉煌的巨大宴会厅轮廓已清晰可见。那里觥筹交错的人声隔着厚重的墙壁隐约传来。我知道,那里正在举行顾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几乎整个港城上流社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都聚集其中。
呵,真好。退婚,选在今天。在她亲奶奶寿宴的预备时间里。顾启明,你可真是孝顺。
我朝着那片被光芒和喧嚣笼罩的主宴会厅走去,不再理会身后那两束复杂的目光——一道怨毒的窥视?一道无法消解的错愕?
巨大的双开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宴会厅内令人窒息的喧嚣热浪瞬间扑面而来。水晶吊灯的光芒如同银河倾泻而下,无数精心修饰过的面孔在其下交织、旋转,织就了一幅浮华的金钱权力网。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甜腻酒液的味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华美的乐章悠扬回荡。
我像一个突然闯入的异类。刚刚被当众退婚的五千万“补偿品”,脸上的平静和略显苍白的妆容,在这一片奢华到极致的光怪陆离中,格格不入。
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那些目光或轻蔑或同情,都清晰地烙在我的后背。我甚至能捕捉到几道迅速交换的、充满玩味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在顾家生活这三年,我这个“养女”身份,早已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谈资。如今,又被当众甩开。
很好。
我微微昂起下颌,背脊挺得更直。那点刺人的目光算什么?不过是些被金银腐蚀过的寄生虫投来的碎屑。顾启明的选择像一根烧红的铁针,骤然刺穿了我心头最后一层对所谓豪门情爱的迷障,反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像是投入滚油的冷水,嗤啦一声,迅速蔓延开一种紧张又带点敬畏的气氛。原本肆无忌惮落在我身上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门口,侍者的姿态比刚才更为谦恭,几乎要弯折到地面。
一道挺拔得令人心惊的身影走了进来。
顾深。
顾启明那在港城权势滔天的小叔叔,顾家真正的掌舵人,而非某个自以为是的所谓继承人。
他出现的瞬间,喧闹的宴会厅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水晶吊灯的强光似乎在他身上自动调低了亮度,柔和地勾勒出他无懈可击的身形轮廓。一身剪裁极致合体的墨色暗纹西装,包裹着蓄满力量的宽肩窄腰长腿,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剑,锋芒内敛却压迫感十足。他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随意步入的姿态,那种浑然天成的掌控力和疏离感,就已将所有空气无声地攥在了掌心之中。
顾深的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像掠过一片无需留意的背景板。冷锐如实质的视线掠过全场,却在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隔着衣香鬓影,隔着或明或暗的好奇目光,那双深邃得望不见底的黑眸,穿透了所有的浮华和喧嚣,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了我眼中尚未完全冷却的痛楚和那股破釜沉舟后燃烧起来的决绝。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和手臂瞬间激起了一层细微的颤栗。那不是恐惧,更像是某种极寒之地突然被烈日点燃的极光。一股冰凉又滚烫的力量从心脏深处涌起,沿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麻痹了被顾启明和柳依依那些卑劣伎俩刺穿的伤口。
他的眼神太深,太沉,像寂静的海渊,投下一颗石头,你都无法判断它究竟是瞬间被吞噬,还是引发了无人能见的海底漩涡。那目光只在我脸上驻留了短暂的两秒钟,快得近乎错觉,随即移开,仿佛从未关注过我这个角落的尘埃。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一跳,一股不知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窒息感蔓延开。然而,几乎是同时,顾深做出了一个让整个宴会厅再次陷入死寂的动作。
他朝我走了过来。
笔挺的墨色西裤包裹的长腿迈开,步伐沉稳有力。皮鞋踏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有种奇特的节奏感,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在场某些人的心跳上。
全场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聚焦在我和他之间这条骤然缩短的距离上。惊愕、探寻、难以置信、嫉妒、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恐惧……那些目光交错碰撞,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正站在网中央。
周围的空气被彻底抽空了,只留下他身上那股清冽冷质的须后水气息,混合着顶级手工西服的面料味道,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方式席卷而来。
最终,他停在了我面前。过于接近的距离带来强烈的存在感压迫,他那张脸在如此近距离下更是极具冲击力——俊美得近乎锋利,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紧绷着,眉骨和鼻梁构成的轮廓深邃得仿佛能切割光影。尤其那双眼睛,近看才发觉那漆黑的瞳孔里,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沉淀着某种难以理解的、仿佛淬炼过千年的幽暗火焰和冷冰冰的审视,此刻正毫无保留地落在我身上。
我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投下的小片扇形阴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缺氧的感觉猛烈冲击着大脑。我强迫自己保持那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镇定,挺直了脊梁,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沉渊般的视线。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无数道目光几乎要将我们刺穿。
然后,在绝对的屏息凝神之中,顾深薄薄的唇线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个弧度太淡,太快,快得让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那绝不是一个善意的微笑,更像是顶级掠食者看到猎物跌入陷阱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全局的冷酷兴味。
下一秒,他那骨节分明、堪称艺术品的手掌,平稳而极具仪式感地伸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预兆,没有解释。
那只手,肤色冷白,指骨修长有力,姿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贵族式的邀请。
“跳支舞?”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沉年的大提琴低鸣,平静无波地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漾开。
嗡——
整个空间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无形的窃窃私语几乎要冲破空气实质化。震惊、猜测、鄙夷、羡慕……无数复杂情绪在空气中搅动。
没有人比顾启明更快地冲破那凝固的死水。
“小叔!”
一声粗暴的、撕裂了表面和谐的厉喝从门口传来。
顾启明不知道何时冲进了宴会厅,他几乎是拖着被他揽在怀里、脸色惨白却掩不住眼中一丝惊惧和更浓怨毒的柳依依一起挤进来的。
顾启明英俊的脸上满是血涌的潮红,双目死死瞪着我和顾深这边,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疯了。“林晚!你还要不要脸?!刚跟我退婚,就来勾引我小叔?!”
他用词极度粗俗侮辱,“自甘堕落也要有个限度!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攀高枝?!”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的心上。周围的视线瞬间变得更加刺骨,带着了然于心的恶意窥探。柳依依更是抓紧了顾启明的手臂,身体微微颤抖,那双蓄泪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我,那里面分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快意?她大概觉得,林晚这个女人终于彻底疯了,自取其辱,连顾深都敢招惹。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倒流冲上头顶,脸颊滚烫。我掐着掌心,指甲深陷。然而,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那股属于顾深的、强大到几乎扭曲了身周空气的压迫感骤然升腾!
他连头都没回,那只邀请我的手依旧平稳地悬在空中。
“刘伯。”
两个字,如同冰锥坠地。
刚才递给我支票的那位老管家,此刻神色已是一片凛然肃杀。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了顾启明身后侧半步的位置,如同一个无声却致命的影子。
“顾少爷。”刘伯的声音依旧干涩,但每一个字都钉得极重,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力量感和不容置疑。
顾启明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由红转白,狂妄的叫嚣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脱框,难以置信地看向刘伯,又惊恐地转向自己小叔那道依旧背对着他的、冷硬挺拔如刀锋的侧影。
“你喝多了。”刘伯面无表情,声音穿透死寂,“打扰了宴会秩序,冲撞了先生和贵客。”他微微侧身,朝着门外方向做了个极为标准、冷酷的手势,“请立刻离开。”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口闪出两名穿着同样制式黑色西装、身量极高、眼神如同淬火钢刃般冰冷的彪形保镖。他们的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如同执行精密程序的人形机械,一左一右,闪电般伸出手臂,精准地扣住了顾启明的手臂和大臂内侧。
“放开!你们敢?!”顾启明失声尖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徒劳地挣扎起来,那点力气在两个保镖手下显得如同蚍蜉撼树。
柳依依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被其中一个保镖毫不客气地、极其强硬却又不留明显伤痕地“请”出了控制范围。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狼狈万分。保镖的力道让她根本无法抵抗,只能被迫松开了紧抓着顾启明的手臂,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
“小叔!我是您亲侄子!这个女人她不怀好意!她在报复我!”顾启明被两个保镖拖着倒退,双脚在地上徒劳地磨蹭着,昂贵的皮鞋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眼睛死死盯着依旧背对着他、纹丝不动的顾深,最后又转向我,那目光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不甘心的怨毒,“林晚!你……”声音最后变成了模糊的惊叫,被强行拖离的狼狈身影消失在门外。
整个驱逐过程,时间极短,前后不过十几秒。
现场落针可闻。
没有人能想到,这位向来在港城低调得几乎隐形、却深不可测的顾家掌权人,不动则已,一动竟是如此雷霆万钧。处理自己的亲侄子,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微尘,毫不犹豫,冷血残酷。
那些方才犹自带着嘲弄和看戏意味的目光,瞬间转变为绝对的敬畏和噤若寒蝉。
顾深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只邀请的手,依旧平稳地伸在我面前。刚才那场小小的闹剧,似乎在他眼中,连一阵微风都算不上。他甚至没有因为我而错过那优雅迷人的背景音乐刚刚奏响的第一个音符。
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如瀑流下,将他墨色西装的暗纹映照得深浅流动。周遭的奢华喧闹、方才的那场羞辱闹剧,此刻都成为模糊不清的背景板,只有眼前这只手,和他那双沉静得能吞噬所有光影的眸子是唯一的真实。
心脏在狂跳,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冰凉的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脊椎骨一路窜升而上、直冲顶门的滚烫激流。
所有目光,那些探究的、惊惧的、不敢置信的视线,此刻都落在我即将做出的回应上。
我没有再去看门口的方向,没有去想顾启明那狼狈的嘶吼和柳依依扭曲的脸。那些,都不重要了。
仿佛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我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