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小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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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哐当”一声被踹开的时候,震得屋顶的灰簌簌往下掉。

王桂芬那张刻薄的脸挤进来,眉毛拧得跟两条僵死的毛毛虫似的,张嘴就是一串连珠炮:“作死啊!长耳朵了没?叫你几遍了?!装什么死!赶紧给我爬起来!看看这都啥时辰了!”她几步冲进来,枯树枝似的手指头直往严荷脑门子上戳,“懒骨头!白吃的粮食都喂狗肚子里去了!赶紧把你那些破烂拾掇拾掇!明儿一早给我滚去公社报道!听见没?再给我磨蹭,老娘把你……”

“嘶……”严荷猛地吸了口凉气,捂着额头晃了两下,身子软软地就往地上滑。

王桂芬那戳过来的手指头一下子落了空,骂声也卡了壳。她看着严荷煞白的小脸,冷汗把鬓角都打湿了,贴在瘦削的脸颊上,看着是真有点不对劲。

“死丫头,你……你少给我装!”王桂芬的声音虚了点,但腰杆子还挺硬,“别整这出苦肉计!没用!”

严荷蜷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眼睛半睁半闭,气若游丝:“娘……头疼……像要炸开了……昨晚……好像吹风了……”她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轻又飘,配上那冷汗淋漓、摇摇欲坠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唬人。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碎片适时翻涌上来——这小可怜以前生病,王桂芬顶多骂两句“赔钱货”,药是别指望的,全靠自己硬扛。

王桂芬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嘴里嘟嘟囔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来劲!娇气!我告诉你,明天就是抬,也得给老娘抬到公社去!听见没?”她到底没再上前拉扯,嫌恶地扫了一眼这四处漏风的破屋子,“赶紧收拾!别想赖!”

说完,她一跺脚,扭身走了出去,那破门被她甩得又是“哐当”一声巨响。

严荷听着那骂骂咧咧的声音远了,才慢慢从地上坐起来,后背早已被冷汗和地上的潮气浸透,冰冷一片。她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

装病?这招只能拖一时。王桂芬那对吸血夫妻,恨不得把她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给那个宝贝儿子严强娶媳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下乡换彩礼”的机会?明天?呵,日历上清清楚楚写着,今天是1978年11月13号,下乡报道是15号,还有两天!她得抢时间!

必须找到更硬的证据,堵死严秀的路,也掐断王桂芬他们逼她下放的念想!

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饿得前胸贴后背。严荷爬起来,从炕脚那个破瓦罐里摸出半个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就着凉水啃了几口,粗糙剌嗓子,勉强压了压那股火烧火燎的饿劲儿。不行,得出去看看。她前世猝死前熬了几个通宵,重生过来又是一堆糟心事,现在脑子乱糟糟的,迫切需要确认一些东西。

她溜出那间破厢房,像只警惕的猫,贴着墙根往外蹭。严家的院子不小,几间大瓦房是王桂芬两口子带着宝贝儿子严强住的,她这个“捡来的赔钱货”就配窝在角落那个连牲口棚都不如的破厢房里。院子里静悄悄的,王桂芬估计去村里哪个长舌妇家串门了,严建国那个闷葫芦爹肯定又蹲在村口下棋,至于严强?大概又去哪里野了。

严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严家老院。

清晨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脑子倒是更清醒了。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头走。村子里土坯房居多,偶尔有几间青砖瓦房,显得格外气派。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灰扑扑棉袄、袖口油亮的汉子扛着农具往地里走,看到她,眼神都有些诧异,大概奇怪这个据说要被下放的严家丫头怎么还在村里晃悠。

村头有棵大槐树,看那树干虬结的样子,怕是有些年头了。槐树对面,是村里唯一的“商业中心”——高沟公社第三生产大队代销点。

一间灰扑扑的砖瓦房,窗户不大,钉着几根铁条。墙上用红漆刷着几个褪了色的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门口挂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些模糊的字迹。严荷走近了,心跳有点快。她的目光越过那扇半开的木门,首先落在屋里墙上挂着的一个物件上。

一个老式的挂钟。木头壳子,玻璃罩面,底下缀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钟摆,正慢悠悠地、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滴答……滴答……

那声音在安静的代销点里格外清晰。严荷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钟盘上的指针。

长针指在“12”,短针端端正正地指着“10”。

十点整。

日期!她猛地转动视线,在挂钟钟盘的上方,紧紧贴着一张小小的日历卡片。猩红的数字像烙铁一样烫进她的眼睛——

1978年11月13日,星期四。

没错!就是今天!昨天是12号,重生睁眼那天!严荷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手脚都有些发麻。她真的回到了45年前!回到了那个高考被顶替、即将被扫地出门的1978年!

“买点啥?不买别挡道。”一个硬邦邦的声音响起。

严荷回过神,柜台后面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盘子挺大,正嗑着瓜子,用眼角睨着她,一脸不耐烦。这应该是代销点的售货员,姓赵,村里有名的势利眼,攀着供销社的边儿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她面前摊着一张报纸,头版大标题看得严荷眼皮又是一跳:《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婶……婶子,”严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带着点讨好,“我想买张报纸,学习学习……”

赵售货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皮都没抬,随手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折起来的报纸丢到柜面上。“三分!”

严荷赶紧从裤兜里摸出原主不知攒了多久才攒下的几个钢镚,数出三个粘着泥灰的一分钱硬币,小心翼翼地推过去。她的手在碰到那张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时,指尖都在发抖。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颤抖着手展开报纸。目光急切地扫过报头——

《人民日报》。

日期:1978年11月13日。

最下方一行小字写着:农历戊午年(马年)十月十三。

轰!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被击得粉碎。报纸上那些带着强烈时代烙印的词句(“……拨乱反正……思想解放的号角……”),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实了她的处境。

1978年11月13日。距离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春雷已经在天边隐隐滚动,但此时此刻,这片土地上,尤其像她这样出身尴尬又被打上“下放”标签的人,寒冬的枷锁,依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严秀和王桂芬她们,就是死死按住她肩膀、要把她按进泥潭里的那只手!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不甘的气息堵在严荷胸口。她强迫自己冷静,把报纸小心折好揣进怀里。这不仅仅是证据,更是她了解当下这个正在巨变前夜的世界的重要窗口。信息差,是她唯一的武器之一。

走出代销点,冷风一吹,严荷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得透风的旧棉袄,目光扫过代销点门口。一个小男孩攥着一个黝黑粗糙的竹签,竹签上插着三颗红彤彤、裹着透明糖壳的山楂球——冰糖葫芦。小男孩正伸出舌头,无比珍惜地舔着那层亮晶晶的糖壳,小脸上全是满足。那冰凉的甜香似乎隔着几步远都能钻进鼻孔里。

严荷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咽了口唾沫,飞快地移开视线。三分钱一张报纸,对她现在而言都是巨款。至于冰糖葫芦?那是梦里才有的东西。

她得赶紧回去!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没找到!

严荷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她那间破厢房。还好,院子里依旧没人。她反手插上门栓,虽然那破门栓根本没啥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她扑到那个掉漆的木箱前,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腾出来。几件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都带着一股子浓重的樟脑丸味儿。原主为数不多的“家当”。严荷急切地翻找着,按照记忆,原主是有个日记本的!一个带锁的小本子!那是她唯一能保留点隐私和心事的地方!

在哪里?在哪里?

她把衣服一件件抖开,又把箱子里的破布包、针线笸箩都仔仔细细摸了一遍。没有!

难道是王桂芬搜走了?严荷的心沉了下去。

不会!她忽然想起来,原主很宝贝那个本子,藏得极深!严荷的目光扫过土炕,落在炕头那块松动的土坯上!

她扑过去,手指抠住土坯边缘,用力一扳!一小块土坯被撬开了,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黑黢黢的空洞!

一个小小的蓝色塑料皮日记本,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还挂着一把小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皮锁!

找到了!

严荷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拿出来,拂去上面的浮灰。这锁……钥匙肯定早就没了。原主大概也没指望真能防住谁,就是个心理安慰。

严荷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落在了炕席边一根磨得发亮的旧发簪上。那是原主亲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不,记忆告诉她,那是原主捡到的废铁片自己磨的。她抄起那根细铁簪,深吸一口气,学着前世在电视剧里看过的样子,对准那小锁的锁芯,小心翼翼地捅了进去。

这技术活真不好干。铁簪在锁孔里笨拙地转动、试探,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严荷的鼻尖都沁出了汗珠,手指因为用力微微颤抖。

“荷丫头?你在屋里头干啥呢?乒乒乓乓的?”门外突然响起隔壁张婶的大嗓门!

严荷吓得手一抖,簪子差点掉地上。她赶紧把日记本塞进怀里,声音努力维持平静:“没……没啥,张婶!我收拾东西呢!明儿不是要走吗?”

“哦,收拾东西啊……”张婶的声音透着点同情,“唉,你这丫头也是命苦……收拾吧收拾吧。”脚步声渐渐远去。

严荷长长吁了口气,后背都湿了。她定了定神,再次拿出簪子,集中精神对付那把该死的小锁。

咔哒!

一声轻响,锁簧终于弹开了!

严荷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本。纸张粗糙发黄,上面写满了原主娟秀却透着压抑的字迹。大多是些生活中的小事,割了多少猪草,被王桂芬骂了,考试考了多少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认命的麻木。

她急切地往后翻找。记忆里那个关键的日子……

有了!

11月8日,星期三。

这一天的字迹明显更用力,涂改的地方也多,透着一股子焦躁和不安。

……通知书该到了。别人都收到了。秀堂姐今天主动说,她明天去公社帮我看……她说她认识邮递员,能提前问到消息。我知道她不怎么瞧得上我,但……万一呢?万一我真的考上了呢?那就能离开这里了……爹娘也会……会对我好一点吧?只要一点就好……

严荷的心揪紧了。她接着往下看。

11月9日,星期四。(字迹潦草,墨点洇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秀堂姐回来了……她……她说我没考上。邮递员亲口说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怎么会呢?我明明感觉考得还行……她让我别想了,说农村户口更需要机会,像我这样的,认命吧……她……她还哭了,说对不起我……可我……我……(后面几行字完全被泪水浸得模糊一片)

11月10日,星期五。(字迹虚弱无力)

躺了一天。爹骂我废物,连个大学都考不上,白瞎了家里供我读书的钱。娘说正好,赶紧下放,给强子攒彩礼。强子在门外笑……心死了。也好。

严荷捏着日记本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果然!果然是严秀!她主动提出帮忙“打听”,回来就宣告“没考上”!还假惺惺地掉几滴鳄鱼的眼泪!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死丫头!开门!磨磨蹭蹭还没收拾好?皮痒了是吧?”院子里又响起了王桂芬那破锣嗓子,伴随着脚步声。

严荷眼神一厉,飞快地把日记本塞回怀里藏好,刚把撬开的土坯盖回去,房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王桂芬叉着腰站在门口,还没张嘴,她身后却探出另外一张脸。

是严秀!

严秀穿着一件半新的碎花棉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甜得发腻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包袱。

“哟,荷丫头,忙着呢?”严秀扭着腰走进来,眼神飞快地扫了一圈乱七八糟的屋子,落在严荷苍白的脸上时,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婶子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赶紧给你送点东西过来。”她把那个包袱往炕上一丢,激起一阵灰尘。

“你看看,这几件旧棉衣,虽然旧了点,但还能穿。还有这床破棉被,比你现在盖的暖和点。乡下地方冷,别冻着。”严秀的语气像是在施舍,“你也别怪家里,叔叔婶子养你这么大不容易,让你下放也是为你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还能帮强子攒点钱……”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自己多么体贴善良。

严荷站在屋子中央,冷冷地看着她表演。怀里的日记本像块烙铁,烫着她的心口。

王桂芬在旁边帮腔:“就是!秀丫头多惦记你!比你那个死鬼亲爹娘强!还不快谢谢堂姐!”

严秀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假惺惺地摆摆手:“谢啥呀,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严荷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一下子戳破了屋里虚伪的热络。

严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荷丫头,你……你这话啥意思?”

“我的录取通知书呢?堂姐。”严荷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王桂芬瞪大了眼珠子,显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严秀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那甜腻的笑容彻底凝固,然后碎裂开来,变成一种被戳穿伪装的惊惶和扭曲。

“什……什么录取通知书?”严秀的声音尖利起来,眼神慌乱地躲闪,“都跟你说了你没考上!名单上没有你!你这丫头魔怔了是不是?还想赖在城里?做梦呢!”

“是吗?”严荷从怀里慢慢掏出那个蓝色的日记本,又拿出那张皱巴巴的、写着“重度贫血”的假病历,一起举到严秀眼前,“那这上面写的,说帮我打听消息的,是谁?这病历上的字,又是谁写的?”

严秀的眼睛在看到日记本和病历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东西。她下意识地伸手就想抢:“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

严荷敏捷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严秀,你偷了我的通知书,顶了我的名!用这张假病历把我往死路上逼!你好狠的心!”

“你放屁!”严秀彻底撕掉了伪装,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谁偷你的通知书了!谁有空给你造假!你少血口喷人!没考上就是没考上!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活该下放!”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严荷鼻子威胁道:“我告诉你严荷!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让叔和婶断了你的粮!一粒米都别想从家里拿!让你在乡下活活饿死!看你还敢不敢瞎咧咧!”

旁边的王桂芬终于反应过来一点,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死丫头!你发什么疯!敢诬赖你堂姐?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秀丫头别理她!她就是见不得你好!疯了!”她一边骂严荷,一边去拉严秀的胳膊,生怕严秀被气着。

严秀狠狠瞪了严荷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蛇信子。她一甩胳膊,挣脱王桂芬的手,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婶子!你看看她!我好心好意来送东西,她倒打一耙!以后她的事我管不了了!让她自生自灭吧!”

王桂芬急了,一边追着严秀往外走,一边回头冲着严荷怒吼:“你个丧门星!白眼狼!看把你堂姐气的!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房门再次被重重摔上,留下满屋的寂静和飞扬的尘土。

严荷站在原地,怀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和那张假病历。她听着外面王桂芬追着严秀赔小心的声音渐渐远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断了她的粮?让她饿死?

严荷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