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咸鱼才人:陛下,您别再翻我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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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时,我蜷在草席上打了个寒颤。

雨丝早已停歇,屋檐滴水声断断续续,像谁在暗处数着残更。

湿冷的风从门缝钻进来,舔过脚踝,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后背的里衣仍死死贴着皮肤,湿漉漉地吸着寒气,像一块从井底捞起的冰砣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奇了怪了,胸口那股暖流还在游——从灵泉入口的地方开始,顺着血脉缓缓爬行,像一条温顺的小蛇,钻进四肢百骸,把骨头缝里的冷意一寸寸往外逼。

指尖竟有了知觉,甚至能听见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细微嗡鸣。

我盯着掌心的玉佩,灰白的晨光落在玉面上,凝着一层薄露,水珠微微颤着,映出我枯槁的倒影。

昨晚指尖触到泉水时的温润感还残留在神经末梢——那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沈才人?”门轴吱呀一声,像老骨头被生生掰开。

小桃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青布头巾沾着草屑和泥点,发梢还挂着夜露。

她看见我睁着眼,眼眶猛地一红,端着的陶碗“当啷”磕在门框上,粥水溅出半碗,“您……您熬过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喉咙干得像砂纸磨过,“我这命硬得很,哪能说没就没?”

小桃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来,蹲在我跟前。

她手背上全是冻疮,裂口泛着血丝,捧住我手腕时,那凉意像冰针扎进皮肉——可她的手在抖,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昨儿后半夜梁嬷嬷来查过,说您烧得人事不省,连棺材板都让杂役去山后砍了。”她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我耳畔,带着一丝铁锈味,“说是冷宫的规矩,死人不往义庄送,草席卷了扔乱葬岗喂野狗。”

我心里一沉。

前世在医院值大夜班时,见过太多生死,可到了这儿,一条命竟比草纸还轻。

要不是归墟的灵泉……我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铜盆,指尖传来金属的微烫,喉结动了动:“那嬷嬷怎么没亲自来收尸?”

“她嫌晦气。”小桃撇了撇嘴,又慌忙看了眼门外,像怕那两个字从风里钻出来咬人,“您可别跟她置气,梁嬷嬷是太后宫里出来的,连废妃的月例银子都要扣三成。昨儿您烧得说胡话,她还骂您‘死了都不安生,吵得人睡不好’。”

我盯着她发颤的睫毛,忽地问:“小桃,你可听过前朝有个才人叫白采薇?”

她脸“唰”地白了,像被人抽了魂似的往后退半步,脚跟撞翻了墙角的尿桶。

酸臭的尿液泼了一地,腾起一股刺鼻的腥臊,可她顾不上擦,双手直摇:“莫提!莫提!这名字在冷宫是忌讳!”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黏,像嚼着烂叶,“三年前井里捞起过一具白衣服的尸首,脖子上有勒痕,后来每到雨夜,井边就有哭声。老人们说那是白才人冤魂不散,宫里头早下了封口令,连提都不能提……”

我攥紧草席,稻草刺进掌心,疼得清醒。

白采薇说自己被污蔑通敌,满门抄斩——可连名字都成了忌讳,这冤屈怕不是一般的深。

我撑着坐起来,后腰的骨头咔咔响,像朽木在断裂。

“小桃,你信我么?我昨夜……做梦了。”

她愣了愣,凑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肩头:“神神道道的?”

“梦见个穿白裙子的姐姐,说她叫白采薇,让我帮她申冤。”我扯谎时心跳得厉害,可看着小桃眼里的光,又补了句,“她还说,帮她的人能得祖宗保佑。”

小桃咬了咬嘴唇,转身翻起墙角的破木箱。

木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灰尘簌簌落下。

她翻出半张黄纸、半截炭笔时,指节都泛着青白:“这是前儿扫佛堂捡的,您……您别写她名字,就当画符玩。”

我背过身,把“我没有通敌”五个字压在黄纸底下。

灵泉还剩小半碗在铜盆里,水汽氤氲,像一层薄纱浮在空中。

我蘸着水,指尖触到纸面,字迹缓缓洇开,墨色如血。

火折子擦着的瞬间,纸角腾起蓝焰,我把纸扔进铜盆上方的水汽里——白采薇的影子果然凝在水雾里,泪血顺着下巴滴进盆里,“叮”地一声,像碎玉坠地。

“你的冤,我记下了。”我对着空气说,“但眼下……我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水雾散了,小桃正盯着我发愣,眼中有惊、有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敬畏。

我把剩下的灵泉倒进晨间送来的馊粥里——米都发了霉,漂着绿毛,入口一股腐酸味直冲鼻腔。

可喝下去时,那股热流“轰”地窜上头顶,我捏着碗的手突然有力了,连胃里的恶心都压下去不少,连指尖都泛起暖意。

更妙的是,我试着用意念碰了碰玉佩——眼前一花,竟又进了归墟。

灵田中央多了株半尺高的草,叶子像柳叶,泛着月光似的白,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我的注视。

我认出来了,《本草拾遗》里写过,安魂草,能宁神定魄,驱邪避秽。

“合着你还会看眼色?”我蹲下来摸叶子,指尖刚碰到,草叶就轻轻颤了颤,像活物在回应,“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镇住梁嬷嬷的东西,你倒会挑时候长。”

我摘了两片叶子,碾碎了混进茶渣里。

小桃端着茶盏往外走时,我拽住她袖子:“就说这是冷宫旧方,喝了驱湿气。”

当天夜里,冷宫外头炸开一声尖叫。

“鬼!有鬼!”梁嬷嬷的嗓子破了音,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井边那白衣服的……她往我脖子上套绳子!”

小桃裹着被子缩在我脚边,声音抖得像筛糠:“嬷嬷房里的灯一夜没灭,我听见她砸了三个茶盏,说‘我没害你,是上头的命令’……”

我摸着玉佩笑了。

梁嬷嬷怕的“东西”早被我用灵泉送走了,现在缠着她的,是她自己的良心。

我闭目凝神,竟能模模糊糊看见——冷宫西角的老槐树下,还有团灰扑扑的阴气在打转;井台边的青苔里,也渗着暗红的怨气,像干涸的血渍。

“这冷宫啊,藏的脏东西可不止一个。”我轻声说,小桃没听见,她早缩进被子里了。

三日后清晨,小桃端着空水罐撞开我房门,眼眶红得像兔子:“梁嬷嬷说天雨冲坏了水井,要停三天水。”她把水罐往地上一墩,“可我今早去井边看了,井里的水清得能照见人影!”

我摸着发烫的后颈——那股热流又开始转了,像条小蛇在骨头里钻。

看来,这潭浑水,我是不得不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