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无法说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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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留白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我却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学校似乎永远都在举行120周年的校庆,去年是119周年,却打出了120周年的旗号,而今年是120周年的正日子。那一年我被选为群演,作为背景入镜参与校庆宣传片的拍摄,看过样片的朋友告诉我,我在影片里大概有好几秒的戏份。我对校庆的节目毫无兴趣,只是一直盯着大舞台等待宣传片的播放,以便寻找自己。今年的看点还有安墨松的独唱表演,他是校十佳歌手的总冠军,可以登上校庆的舞台,还可以为这一年的新校园宣传片演唱主题曲。

舞台的灯光跟随着安墨松的步伐而移动,他是全场的焦点,前奏结束之时,他的第一句歌词便十分抓人,嗓音与伴奏的完美共振使人浑身竖起鸡皮疙瘩。我在台下暗黯然神伤,心想安墨松那么喜欢唱歌,五音不全的自己也许永远不会被他喜欢吧。

我也曾很努力地想要练歌,可是我的耳朵完全听不出跑调与不跑调之间的区别,K歌软件上的一个又一个“C”评级使我更加苦恼。我原本想要找乐留白教自己唱歌,然而乐留白告诉我,他和我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音痴。

周一到周五下午的KTV永远都在打折,只要二十块钱就可以欢唱四小时。周三下午是学校刻意空出的整理内务的时间,并不排课。我和乐留白常常会分别出发,在距离学校最近的购物商场的KTV里一起练歌。

不着调的人通常无法感受唱歌的乐趣,但是两个五音不全的人聚到一起就会其乐无穷——没有人在意唱的好听与否,只有尽情鬼哭狼嚎的快乐。我们没有麦霸的体力,一两个小时之后,练歌房就变成了听歌房。乐留白将歌曲的音量开得很小,我会把手伸进书包里悄悄撕开偷偷带进来的薯片和果干,而我们的保温杯里常常装着可乐或者雪碧,我们的茶话会就这样定期开展了。闲聊之余,我发现乐留白和我的生日居然是在同一天,只不过他比我大了一岁。

我一直以为乐留白的父母一定都是很有文化的人,毕竟“留白”还算是个挺文艺的名字。可是本尊的解释却让我十分惊讶,原来“留”是只他的辈分。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基本没有读过书,识字很少,还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他的大姐叫做“乐留蓝”,二姐叫做“乐留紫”,谐音分别是“留男”和“留子”,是对下一胎生儿子的美好祝愿。既然姐姐们的名字都和色彩有关,所以他的名字索性也取了与色彩有关的字。

关于乐留白的名字的正解使我感到忍俊不禁,他也突然好奇地问道:“汉子,你小时候写名字应该挺不容易的吧?”我用夸张的动作表示自己非常同意他的观点,迅速吞下嘴里的薯片说道:“我那时候恨不得自己叫‘丁一’,‘丁一’的比划可少了!”乐留白夺过薯片袋,里面的薯片所剩无多,大多还是被压碎的。“这么胖了还偷吃!”他气愤地把剩下的碎片一下子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你就应该叫‘奚熙曦’,多写几遍名字就能减肥了,说不定还可以练出麒麟臂!”

我们喜欢在KTV门外的大玩家游戏城里开摩托或者赛车,每次都是很有原则的只买十个代币,从来都没有例外:开摩托需要两个代币,而开赛车需要三个。大多数时候,我们会各开一台机器同时开始,而有时候乐留白会大方的让我开两次。

由于我们是公历同一天生日的金牛座,我认为乐留白会和我一样具有金牛座抠门的特质,所以在我的心里,这样小小的谦让已经无比仗义。

乐留白有时也会蠢得可爱,他曾经以为星座是根据农历生日,于是认真地做了二十年的白羊座,直到他发现同一天生日的我提到自己是金牛座,他才开始怀疑。

感恩节所在的那一周,大玩家进行了促销活动,只要和扮演火鸡吉祥物的工作人员合影并将图片发到朋友圈,得到十个赞就可以免费获得一次掷骰子的机会,最小的奖品是一个代币。为了在同学中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决定只能有一个人发朋友圈,而这个人是谁就交给上天安排。我们默契地拿出手机,同时发出骰子的表情包,当表情包停止变化的时候,我的两点败于乐留白的六点之下。可当我再去仔细看的时候,我发现乐留白发的根本不是会产生随机点数的骰子表情包,而是一个永远会停在六点的作弊表情包。我气得追着他打了一路,可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发朋友圈。当我与吉祥物摆拍的时候,乐留白也趁机用他自己的手机偷偷存下了几张我的滑稽照片。

我早已忘记自己在大一时微信朋友圈就屏蔽了乐留白,于是我刚按下确认按钮便兴奋地拉着乐留白寻求首赞,可是乐留白在我的面前刷新了好几次都看不到这一条。

“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我们齐声说出了这句话。

“我没有!”我们的回答也是十分的整齐。

我和乐留白各自心虚地检查着自己的微信设置,而我震惊地在屏蔽的列表中看到了乐留白的头像,我拼命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原因将他打入了冷宫,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屏蔽他的时间一定不是这大半年。将时间往前推移,回到大一刚刚入学的时候,我耿直地脱口而出:“你在大一整的团日活动太无聊了,我在朋友圈吐槽了几句,担心被你看到!”

“哇,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乐留白张大了嘴,无奈地说不出话,想骂人却不敢骂,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团日活动办的不好,你就屏蔽我?”

“之前我还好奇你为什么从来不给我点赞,现在不怪你了!”我理不直气也壮。

“你居然一直在怪我?我好冤啊!”乐留白那时候的委屈可以用来做极好的表情包。

“十个赞到了,走走走,快去掷骰子!”我还是这么没心没肺,拉着乐留白的手臂,开开心心地扎进了人群。

走出人群的时候,乐留白的手里攥着一枚很新的代币。可一枚代币能做什么,就连摩托也开不了,我的脸上满是失望。

乐留白扯着我卫衣的帽子将我拖进了游戏城,我的脸上不再是失望,而是一脸的不情愿与不开心。乐留白将唯一的代币丢进一台只需要一个代币就可以启动的机器,等待、等待、等待!机器里最终响起哗啦啦的落币声,乐留白蹲下身子去掏出币口的代币。我定睛一看,这竟然是这台机器的头奖——二十个代币。

经过这两个月的时间,乐留白已经把摩托和赛车开得很好很好了,可我还是能把车开出跑道的水平,主打一个重在参与。乐留白在这一局开摩托游戏中赢得了第一名,还同时破了那台机器的记录,出币口中吐出了很长的一堆兑奖券。

剩下的几个代币使我们能够去跳舞机上乱跳一通,我们同时启动了相邻的两台机器,四肢不协调的我们几乎没有踩对几个节拍,机器最后只吐出来不到十个兑奖券。加上从其他机器搜刮的其他人遗弃的兑奖券,我们领到了服务台最便宜的奖品——一包**糖。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蹦蹦跳跳个不停,乐留白说他从没见过我这么开心。

每个学期的校篮球赛是我最讨厌的活动之一,我的班级已经连续两学期连初赛都没有打赢。同时,女生宿舍临近室内篮球场,周围不断响起的尖叫或者叹息声往往能够持续好几周。今年的软件工程篮球队依旧是带着极不情愿的表情上场,程序员的世界里大概只有永远写不完的程序和层出不穷的bug,篮球对于他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乐留白利用身为班团支书的职务之便揽下了翻计分牌的美差,成功躲过了上场比赛的尴尬。我原本打算随便找个借口不去篮球场为班级加油,可是今年为了支持他的班干部动员工作,我只能为集体活动的出席率做出自己的贡献。

班长现场抽签抽到的对手是同样无心恋战的设计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在画图的百忙之中抽空应付学校的强制性活动。

瞿子秋突然出现挽住我的手臂,她惊喜地指着篮球场上最高的28号球员说道:“你看,那个人好高啊!可是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长得帅不帅。”

为了看清楚这个高个子男生,瞿子秋拖着我来到了球场的另一边。只见28号球员接到球后轻松地越过计算机系的围追堵截为本场比赛进了第一球,瞿子秋的眼睛在放光,她忍不住小声地尖叫起来:“哇塞!他好帅啊!”

设计系的高个子男生转过身奔向另一侧,我清楚得看到,他就是安墨松。

计分处的乐留白内心毫无波澜的将对方的计分数字翻到了“1”,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场比赛了,也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场。乐留白感到十分无聊,却不能玩手机。

站在我身旁的几个女生似乎在议论乐留白的装束,言语之中还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之前乐留白让我帮他选短袖衬衣的款式,我当时只是想要开个玩笑,于是向他推荐了粉橘色的印花衬衫,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乐留白的肤色很白净,浅色的雪纺材质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不会很娘,但多少有些惹眼,我庆幸自己总算找到了恰当的词语去形容他。他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刘海滑落的时候总是会遮住眼睛。他还是那么喜欢托腮,手臂上的青筋若影若现,只有翻动计分牌的时候才会慵懒地动一下身体。

安墨松不仅打排球很厉害,篮球水平也不输排球,在他的猛烈进攻下,两个班的比分的落差逐渐拉开,计算机系虽然求败,却不想输得那么难看,所以也开始全身心投入了球赛。设计系的拉拉队有组织有纪律地为班级呐喊助威,软件工程这边只有瞿子秋拖着我大喊“软件工程加油”。

最终,软件工程专业男生们的阴谋得逞了,设计系以一分的微弱优势获胜,进入复赛。乐留白兴奋地冲进球场与班长击掌拥抱,设计系学生的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大多都是因为进入复赛而又要浪费一晚画图时间的焦虑。

室内篮球场的人群逐渐散去,我找好借口甩掉瞿子秋一路跟着安墨松走向设计学院的方向,那一晚,我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勇气打算去和安墨松告白。那时的安墨松在人群中无比耀眼,而乐留白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设计学院被高大的椰子树包围着,院楼极有设计的美感,并不是信息学院那般的方盒子建筑。早课的时候,我时常跟随人群抄近道,穿过设计学院的大通道,径直奔向小河对面的信息学院。

安墨松穿着湿透了的球服倚靠在椰子树上,汗水顺着发梢滴落,一想到要去表白的事情,我的脸发烫起来,手心沁出汗来。我想要逃跑,可安墨松早就发现了我。

“奚曦,你怎么在跟踪我?”安墨松假装严肃地看着我质问起来。

“安墨松,我喜欢你!”我害羞地低下头,心脏跳得快要飞出胸口。

我再一次想要逃跑,安墨松却拉住我,将我按在椰子树上,附耳说道:“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刚才在给我的对手班级加油!这对吗?”

“那是我的班级啊,你不要无理取闹!”安墨松的回答使我猝不及防,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底愣住了。

安墨松却被我的迟钝给逗乐了,他直直的抱起我,把我搬到一旁的旋转楼梯上。我站在第三节台阶之上的身高才勉强可以接近安墨松的肩膀。

“以后只可以给我加油,女朋友。”安墨松用温柔的眼神平视着我,他的笑容灿烂而纯洁。

那天以后,我便和安墨松偷偷在一起了。我的圈子里没有人知道安墨松,所以只有我和乐留白的绯闻在同期传得沸沸扬扬。可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在我的心里,乐留白也许会喜欢季雨婷,或者像她这样的女孩子。

季雨婷大二时在校电台做播音员,校园新闻便是她的节目,每天都会在晚饭时播出。有一天,季雨婷在节目里秀了几句《名侦探柯南》里的日语台戏,我故意试探着乐留白说道:“季雨婷的普通话好像并不是很好,早知道我也去面试校电台了。”

我注意到那时候乐留白的嘴角偷偷的上扬了一下,他回答说:“嗯,你可以去呀。她的普通话确实没有你标准,日语也讲的不好,但姑娘是好姑娘,归根到底,我还是颜控。”

至此,不管别人如何认为,我只要照照镜子,便觉得这份友谊比24K的黄金还要纯。

我从来没有和乐留白说过我和安墨松之间的事情,但我能感受得到他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对我的刻意疏远。我承认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开始陷入强烈的不安,可我终究没有去深究,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安墨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