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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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拆线那天,林薇特意选了个晴天。

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窄窄的金光,尘埃在光柱里翻飞起舞。她坐在床沿,看着老宫女用温水将最后一截布条泡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处理一件稀世珍宝。

“公主这伤口长得真快。”老宫女啧啧称奇,指尖拂过新长出的嫩肉,“上回三公主被猫抓了道小口子,足足烂了半个月才好。”

林薇笑了笑,没解释这是现代消毒法的功劳。这些天她按时换药,伤口果然没像原主记忆里那样发炎流脓,连结痂的速度都比预想中快了许多。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正在积蓄力量,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不用再像刚穿越时那样,稍微一动就头晕眼花。

“扶我去墙角坐坐。”林薇撑着老宫女的胳膊站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那堆杂物。

这些天她总在琢磨那个藏种子的布包。能把丝绸包藏得那么严实,原主当年定然是极宝贝这东西的。可除了那包种子和纸条,难道就没别的了?她记得历史书上说,安国公府倒台时,曾有密信流传民间,可惜始终没找到实物证据。

墙角的阳光最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林薇假意整理那堆破旧的木凳,手指却在砖石缝里细细摸索。土壤被晒得滚烫,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泥屑,可除了几块松动的碎石,什么都没摸到。

“公主,您这是找啥呢?”老宫女端来一碗晒温的米汤,“王德福的人刚从门口过,要是被瞧见您在刨墙,又该说您不安分了。”

林薇接过碗,小口啜饮着。米汤里几乎看不见米粒,大概是老宫女用自己的月例换的。她心里一动,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每次内务府来送东西,老宫女都会偷偷藏起些米粒,说是“留着煮粥养胃”。

“张嬷嬷,”林薇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您在这冷宫待了多少年了?”

被唤作张嬷嬷的老宫女愣了愣,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打从先皇后还在时就在了,算起来……有二十八年了吧。”她叹了口气,“看着三任皇帝登基,五任公主出嫁,最后落得跟老奴似的,守着这座破院子等死。”

“那您见过我母妃吗?”林薇轻声问。

张嬷嬷的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安国公夫人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每次来给先皇后请安,穿的衣裳都能引得半个宫的人效仿。”她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夫人最后一次来冷宫,是出事前三天。”

林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来做什么?”

“说是给废太子送寒衣,可老奴瞧见她往这墙角塞了个东西。”张嬷嬷的手指在一块青灰色的砖块上敲了敲,“当时没敢声张,后来安国公府出事,老奴就更不敢提了。”

就是这块砖!

林薇强压着心头的狂喜,装作不经意地用脚踢了踢那块砖。砖缝里积满了尘土,边缘却比别处光滑些,显然是被人动过的。她借着整理木凳的由头,搬起旁边一块断腿的木板,猛地砸在青砖侧面。

“砰”的一声闷响,青砖竟真的松动了。

张嬷嬷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捂住她的嘴:“公主!您这是要作死啊!”

林薇摇摇头,示意她松手,然后用石块一点点撬动砖缝。青砖比想象中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挪开,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某种油布特有的气味。

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件。

是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约莫巴掌大小,形状像是块牌子。林薇屏住呼吸将它拽出来,油布上沾着不少泥土,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直到一抹莹润的白在阳光下闪了闪。

是块玉佩。

羊脂白玉的质地,上面雕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龙,龙鳞的纹路清晰得能数出鳞片的数量。最让林薇心头剧震的是,玉佩的边缘并不完整——分明是被人从中间劈开的,断面还残留着不规则的锯齿状缺口。

这半块玉佩,竟和博物馆里那个砸中她的古董,一模一样!

林薇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拂过玉佩背面。那里刻着一个模糊的“安”字,笔画被磨得有些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摩挲所致。安国公府的“安”,母妃名字里的“安”。

她忽然想起历史系教授说过的话:“大晟龙纹玉佩皆为成对,一分为二时,合则能验真伪。”难道说,另一半玉佩还在世上?是在凶手手里,还是在某个知情人那里?

“这、这是……”张嬷嬷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先皇赐给安国公的那块龙佩啊!当年国公爷总系在腰间,怎么会……”

林薇将玉佩重新用油布裹好,塞进自己的发髻里。发髻里藏着一小截竹篾,是她用来固定发型的,刚好能把玉佩卡在头顶,用厚厚的头发盖住,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

“张嬷嬷,”林薇按住她的手,眼神锐利如刀,“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张嬷嬷看着她眼底的寒光,忽然想起这几日公主的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日垂泪,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淬了火的钢。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将那块青砖重新砌回去,又往上面撒了把尘土,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两样。

傍晚时分,王德福又来了。

这次他没带毒药,只拎着个食盒,脸上堆着假笑:“七公主身子好些了?咱家特意给您带了些点心。”

林薇靠在床头,故意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气:“有劳公公挂心,还、还是老样子。”

王德福的三角眼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目光扫过她拆了线的伤口,见上面还贴着药布,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公主安心休养,陛下还等着您病好了,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桂花糕,看起来倒还精致。林薇知道这是试探,要是她吃得香甜,恐怕当晚就会有“意外”发生。

“多谢公公好意,只是我这病体,实在消受不起这么好的东西。”林薇咳得更厉害了,甚至咳出了点血丝,“张嬷嬷,你替我收着吧,等我好些了再吃。”

张嬷嬷慌忙应着,将桂花糕收进柜子里。王德福盯着林薇苍白的脸看了半晌,见她确实没什么精神,终于带着人走了。

等人走远了,林薇立刻从枕套里摸出那包种子。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种子上,黑褐色的颗粒泛着微光,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她忽然明白了。

原主根本不是把种子藏起来忘了,而是在藏种子的同时,更想保护的是这块玉佩。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玉佩的真正用途,只是下意识地听从母妃的嘱咐,把它藏在最隐秘的地方。

安国公府的冤案,母妃临终的眼神,赵珩阴狠的笑容,还有这块龙纹玉佩……无数线索在脑海里交织,渐渐形成一张网。

林薇握紧了藏在发髻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发丝传来,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这块玉佩,走出这座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