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灯骤然亮起,江小鱼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意识还陷在混沌里。其中一名治安员已经把房间翻查了个遍,此刻正转过身,眉头微蹙,带着几分审视问道:“房间里就你一个人?”
“对,就我自己。怎么了?”江小鱼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们在扫黄。”另一名治安员亮了亮证件,语气严肃,“查到这间房是一个叫许曼曼的女人登记的,她人呢?”
“帮我开好房就回家了。”江小鱼拢了拢凌乱的衣领,清醒了几分。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检查。你为什么没登记?我们接到举报,怀疑这间房有非法交易,请配合。”
江小鱼有些无奈地摸出身份证递过去,一边解释:“我是自己上来的,前台和楼道都有监控,你们调来看就知道,我没跟任何人接触过。”
检查证件的治安员在手持设备上刷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朝同事摇了摇头,把身份证还了回来。问话的治安员见实在找不到可疑之处,只好摆了摆手:“谢谢配合,你接着睡吧。”
两人转身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江小鱼郁闷地起身锁好门,躺回床上关了灯,却再没了睡意。
一夜无话。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江小鱼用房间里的电热水器烧了壶开水,泡了盒方便面,望着升腾的热气发起了呆。
他想起原主的过往:3岁时母亲去世,9岁时父亲在建筑工地意外坠楼身亡,靠着建筑公司给的抚恤金,和奶奶相依为命,可命运却没放过苦命人,十六岁时奶奶去世,去世前才告诉江小鱼他是一个孤儿,十八岁时考上京都一所三流大学,靠着半工半读熬到毕业。先前在京都一个建筑工地上班,后来被上司派去藏南修隧道。原本有个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叫刘月,是朝阳一家私立医院的护士。可三天前,他特意从藏南坐火车回京都想给她个惊喜,推开她家门时,却撞见上司正和她躺在床上……原主受不了这打击,竟在后海公园跳了湖。而他,一个来自地球的厨师,就这么意外穿越到了这具身体里。
如今的他,无家无亲,口袋里只剩237块钱,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和身上这套衣服——活脱脱个“三无人员”。
“这撒币系统也真是……”江小鱼叹了口气,“有钱不能自己花,连温饱都快成问题,这叫什么穿越啊。”
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龙,前路像被浓雾罩住,看不清方向。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厨师手艺,或许能找个包吃包住的活儿,总不能坐吃山空。
三下五除二吃完泡面,江小鱼揣上手机和房卡下了楼,随便选了个方向沿街走。路上见了不少招聘启事,合适的就进去问两句。可跑了一整天,面试的饭店、餐馆要么说“等通知”,要么直接婉拒,只有快递、美团这类体力活说可以随时入职。手机始终静悄悄的,没等来任何一通面试通知。
“想当头牛马都没机会。”江小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花七块钱买了个不加肠的煎饼当晚餐,坐在路边花坛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个人肩头似乎都压着烦恼,只是今天他的烦恼,格外沉。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地球歌手毛不易的《牧马城市》,调子在心里盘旋着,忍不住低声唱了起来:
“游历在大街和楼房
心中是骏马和猎场
最了不起的脆弱迷惘
不过就这样
……
总会有个人成为你的远方”
唱到尾句时,江小鱼早已泪流满面,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些人,不少人举着手机录像,镜头里的他成了临时焦点,抖音的上传提示音在人群中隐约响起。江小鱼却浑然不觉,几口吃完剩下的煎饼,站起身往四季酒店走去。
回到房间,手机突然响了。他心里一动,以为是白天面试的地方来了消息,点开却见是红浪漫加的好友——头像是只兔子的罗雨欣发来消息:“**,你吃饭了吗?我是罗雨欣~哥今天来吗?要来的话我等你呀~”
“吃了,今天累了,准备玩会儿手机就睡。”江小鱼回了消息,随手点开抖音刷起视频。
刷了几个后,他无意间点进一个叫“凌晨的雪”的主播直播间。在线人数不多,停在34人。屏幕里的**姐穿一身洛丽塔公主裙,坐在光线偏暗的小房间里,正讲着一个上错坟被鬼缠身的玄幻故事。
江小鱼听了会儿,故事不算太恐怖,带着点奇幻色彩。他把手机插上电,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回到床上时,主播还在继续讲。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听着那温软的声音在耳边流淌,意识渐渐模糊,慢慢沉入了梦乡。
江小鱼沉在梦乡时,他在路边清唱的《牧马城市》已在抖音悄然发酵。评论区像涨潮般涌满了留言:
“翻遍全网都没找到这首歌,难道是原创?”
“+1,听音识曲试了八遍都没结果,求高清完整版!”
“‘天外有天有无常,山外有山有他乡,跌了撞了心还是回老地方’——这几句戳得我鼻子酸。在外受了委屈,不就总躲回那间小出租屋偷偷哭吗?可惜是清唱,杂音里藏着碎句,听得人抓心。”
“小哥看着真让人心疼,大冷天蹲在路边啃煎饼,背影里全是故事啊。”
“没听见吗?歌词里藏着错过的姑娘呢,就是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为所欲为是轻狂,防不胜防是悲伤’——这两句太戳了!”
“强烈建议小哥开直播!我第一个刷小心心!”
“楼上格局小了,我直接刷跑车,先让哥吃顿热乎盖浇饭!”
“哈哈哈盖浇饭?这饭正经不?”
……
朝阳音德私立医院的护士站,刘月刚换好护士服,闺蜜王欣就捧着手机凑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看这唱歌的,是不是江小鱼?你们……真分了?”
刘月的心猛地一揪,抢过手机点开视频。镜头里那人左手尾指上,那枚她陪他挑的银戒指正泛着冷光——是他。眼眶倏地就热了,指尖捏着手机边缘微微发颤,她把手机塞回王欣手里,声音发紧:“我去下卫生间,肚子疼。”
快步躲进隔间,她反手锁上门,颤抖着点开那条视频。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风掀起他的衣角,歌声混着车流声飘出来,像根针轻轻扎在心上。泪水再也绷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总会有个人成为你的远方吗?”她对着虚空喃喃,“那我是你的远方,还是……无常?”
过往的碎片涌上来:他省吃俭用给她买的第一支口红,藏在工地安全帽里带回来的样子;她夜班回家,他裹着军大衣在医院门口等她,哈着白气说“怕你怕黑”;还有最后那天,他撞开门时眼里的光碎掉的瞬间……她咬着唇,原来心里那点念想,从来没断过。
哭够了,她对着镜子抹掉泪痕,深吸口气走出卫生间。王欣还在护士站等她,见她回来便劝:“小月,江小鱼唱得真不错,说不定能火呢。要是还有感情,不如……”
刘月咬着下唇,没接话,转身去整理输液单,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苏城的单身公寓里,乐瑶陷在半旧的布艺沙发里,指尖划着手机屏幕。茶几上堆着半人高的外卖盒,透明餐盒里的残羹冷炙结了层油膜——显然她已经好些天没踏出过房门。
忽然,屏幕里飘出段带着杂音的歌声。沙哑的嗓音裹着风,唱着“游历在大街和楼房,心中是骏马和猎场”,她的指尖顿住了。
这旋律,这词……像有根线缠上了心脏。她反复听了三遍,突然坐直身子,点开转发,复制链接甩给微信里的“CC姐”:“姐听听这个!能把词曲复原吗?太绝了!”
酒店房间里,微信语音的提示音猛地刺破寂静。江小鱼揉着惺忪睡眼接起,声音还黏着睡意:“喂,江小鱼。”
“**,你看抖音了吗?”是许曼曼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我刷到个唱歌的视频,那人穿的衣服……跟你很像。你还在酒店吗?”
“抖音?”江小鱼愣了愣,他从不上这些APP。忽然想起酒店今天到期,喉结滚了滚,带着点局促开口:“正好你打电话,我……我有点事想麻烦你。”
“你说。”
“就是……我这房间要到期了,还没找到下处,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许曼曼打断,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要续房吗?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中午过来吧,我今天不上班,炖了排骨汤。发你定位,过来一起吃。”
“这……方便吗?”
“没事,家里就我和孩子。”她顿了顿,补了句,“过两天我也要离开京都了。”
“离开?”
“没什么。你过来吧。”
电话挂断,一条定位紧跟着弹出来,在中心幼儿园附近。江小鱼估摸着打车要二十分钟,又想起得办张银行卡试试转账,便爬起来洗漱,把充电器揣进兜里出了门。
前台退房时,退回272元押金——四桶方便面扣了28元。加上兜里剩下的180元,总共452元。系统刚刷新的一万元静静躺在余额里,衬得这点现金愈发寒酸。
打车先去了定位附近的龙行,办了张卡存进一万元,才往展博二期走。到了小区门口,他发微信:“我到了。”
“16号楼2单元1501,直接上来吧,饭快好了。”
问过门卫找到楼栋,江小鱼站在1501门口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许曼曼穿着米白色居家服,头发松松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快进来。”
屋里飘着排骨汤的香气,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股淡淡的烟火气。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从客厅跑出来,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他,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是谁呀?是爸爸回来了吗?”
许曼曼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小月儿,这是江叔叔,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小月儿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跑到江小鱼跟前,小手拉住他的衣角,声音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又藏着点超乎年龄的懂事:“江叔叔,你真不是我爸爸吗?我们班同学都有爸爸,就我没见过。妈妈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挣钱养我了。”
江小鱼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蹲下来抱起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月儿这么乖,欢迎叔叔来你家吃饭吗?”
“欢迎呀!”小月儿搂着他的脖子,声音甜甜糯糯,“妈妈上班后,我在家可无聊了。”
江小鱼抬头时,正撞见许曼曼听着女儿的话,脸颊微微泛红,没解释什么,转身进了厨房,背影带着点仓促。
餐桌旁,许曼曼给江小鱼盛了碗排骨汤:“尝尝,炖了一上午。”
汤里的玉米和胡萝卜炖得软烂,暖意顺着喉咙淌进胃里。江小鱼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起早贪黑颠勺,却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这一刻看着对面母女,竟莫名生出点奢望——要是他真能是小月儿的爸爸,该多好。
饭桌上,小月儿叽叽喳喳讲着幼儿园的趣事:谁抢了她的积木,老师夸她画画最棒,还有午睡时偷偷给小熊盖被子……江小鱼和许曼曼不时被她逗笑,空气里飘着难得的松弛。
饭后,许曼曼去厨房洗碗,小月儿拉着江小鱼玩积木,两人趴在地毯上搭城堡,笑声撞在墙上,又轻轻落下来。
玩到午后,小月儿困了,自己抱着玩偶去房间午睡。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江小鱼搓了搓手,犹豫着开口:“那个……小月儿的爸爸……”
“离婚了。”许曼曼的声音很轻,“去国外了,没再联系。”
江小鱼一时语塞,指尖抠着沙发垫,尴尬地转开话题:“对不起,不该问这个。我……我又得流落街头了。”
“我知道。”许曼曼擦了擦手,“晚点帮你定酒店。”
“那……谢谢你。”
“走吧,趁孩子睡了,去附近看看酒店。”她说着,转身去玄关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