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还

开灯 护眼     字体:

我望着铜镜中与母亲相似的眉眼,忽然想起母亲咳出的那口血,在雪白帕子上绽开如红梅。

"为什么......"指尖划过镜面冰凉的纹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就是逃不过?"

镜中人没有回答。只有窗外飘落的梨花,一片片覆在窗棂上,像极了那年醉仙楼后院废墟上未化的雪。

母亲的白衣终究染了尘,我的药香到底沾了血。两代人的命运,竟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成了个走不出的轮回。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觉疼。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越是洁白无瑕的雪,越要被人践踏成泥;越是清高孤傲的梅,越要被折枝插瓶。

铜镜突然映出身后飘动的纱帐,恍惚间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光影里,白衣依旧,只是眼角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泪痕。

答案其实早就明了:在这权势倾轧的世间,女子若想活得清白,要么粉身碎骨,要么......同流合污。

那夜的红烛燃得格外久。

独孤彦泽从齐寻口中得知真相后,整个人都变了。他眼底翻涌的暗色让我想起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藏着能将人撕碎的怒涛。

"第一个男人?多年感情?"他捏着我下巴的力道几乎要碾碎骨头,"你骗我。"

接下来的折磨比往日更甚。锦帐翻涌间,我终是失了体面,哭着求他停下。

人在剧痛面前,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可他就像着了魔,非要在我身上烙下比齐寻更深的印记。

直到东方既白,他才终于放过我。而我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顺从,将积压的怨毒尽数倾泻:

"你也配要求我冰清玉洁?"我扯着嘶哑的嗓子冷笑,"魔界谁人不知太子殿下风流成性?我比你干净千倍万倍!"

他脸色骤变,我却不管不顾继续道:"今日你仗势欺人,焉知来日不会沦为他人掌中玩物?这世道,强者之上总有更强者!"

他脸色骤变,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将我吞噬。我强撑着最后的倔强,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在烛火下跳动。

"很好。"他突然松开钳制,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看来是本太子太纵着你了。"

我被扔进冷宫时,硌人的青石地面透着刺骨寒意。侍卫锁上门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响,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囚笼。

月光如霜,一寸寸爬上我的裙角。我抱膝坐在冷宫最阴暗的角落,任由寒意渗入骨髓。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这世上的疼分两种,一种要忍,一种要还。"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我想起母亲白衣胜雪站在火光中的模样,那样决绝,又那样孤独。她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却终究没能真正还回去——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至今还在龙椅上发着疯。

"为什么......"我对着虚空呢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为什么我们总是还不回去?"

冷宫的蛛网在夜风中颤动,像极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长久以来的隐忍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为黑暗的东西。我忽然明白了,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善良是最无用的陪葬品。

指甲在青石上磨出血痕,我却笑了起来。若有机会,我定要让那些折辱过我们的人都尝尝这滋味。不是母亲那般引火自焚的决绝,而是要他们活着感受——感受被一点点碾碎尊严的痛,感受求死不能的绝望。

月光忽然被乌云遮蔽,整个冷宫陷入更深的黑暗。我摸到袖中藏着的半块碎瓷,锋利边缘割破指尖的瞬间,某种全新的情绪在心底生根发芽。

从今夜起,那个会为乞儿送甘草糖的明伶玉死了。活下来的,将是一具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第二日破晓时分,沉重的殿门被暴力踹开。刺目的晨光中,独孤彦泽的身影如黑云压境。我依旧蜷在角落,连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哑巴了?"他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昨天不是骂得很痛快?"

我掀起眼帘,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他。这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一记耳光狠狠甩来。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慢慢转过脸,平静看着他。

他瞳孔骤然紧缩,呼吸明显一滞。

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凝滞。他挥出那一巴掌,预期的剧本是我哭泣、瑟缩、或是恐惧地跪下。任何一种反应,都能再次巩固他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地位。

但他没等到。

他等来的,是我唇角缓缓勾起的一个弧度,以及——

“啪——!”

我用尽全力,回敬了他一巴掌。声音清脆利落,惊起了殿外寒鸦。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曾掐得我窒息、掷过毒丹的手,此刻竟在半空中微微发颤,指尖悬在发烫的脸颊旁,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被“猎物”反击。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暴怒、震惊,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惶惑。

像他这种人!像他这种人——

他们享受那种一步步试探他人底线、最终将对方完全纳入自己掌控规则的过程。

一旦你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你退无可退,彻底成为他剧本里那个可以随意涂抹的角色。

而打破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用最直接的方式,掀翻他的棋盘。

独孤彦泽喉间终于溢出一声模糊的低吼,像是想发怒,又像是在拼命压抑某种更陌生的、名为“失控”的情绪。

这份打破“惯例”的反抗,让他连扬起的手都顿在半空。他最终没再动手,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淬着毒,却藏不住一丝“底气尽失”的狼狈。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冷风,连背影都透着几分仓促。

他慌了。慌得连脚步都乱了。

殿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重重落锁,我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忽然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笑声在空荡冰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所有霸凌的前提,都是被霸凌者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和无声的容忍。

而从这一刻起,他的霸凌游戏,结束了。

我绝不会放过他。